第九章

箫剑找了间宽敞通透的房间将小燕子安置下来，不多时晏芷赶了过来，在她为小燕子察看伤情的时候，箫剑已经来回折返了一趟，把温水与手巾，还有干净的衣裳都准备好了。

“我就在门外，你若需要什么就喊我一声。”箫剑说完，满带忧色的目光不禁落到小燕子苍白的脸色上，直到晏芷出声提醒，这才回过神，自觉离开了房间。

此时夜幕降临，箫剑负手临门而立，心中无比沉重，若非当时自己意气用事，抛下小燕子等人一走了之，事情怎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只是，那李徳胜口口声声说皇帝已经赦免了小燕子他们，又为何永琪还会遭人毒手？

难道……是箫谣？

难道那些黑衣人，与箫谣有关？

可箫谣若要下手，凭她的身手根本没必要雇凶……

箫剑眉头深锁，心里霎时间被更为复杂沉重的情绪笼罩。

这箫谣原名叫作方仪，是与他同胎所生的另一个妹妹。那年他本与方仪一同往南下逃命，却不幸在一次躲避追兵的路上失散，待他成年后踏往江湖终于找回方仪时，方仪已是性情大变。兄妹二人相处间行事全然迥异，平时自然处处话不投机，严重的时候闹到不欢而散都是常事，长此以往不知不觉矛盾日益积深，最终方仪决然与他分道扬镳。

回想起来，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箫剑深深地叹了口气，一颗心翻滚下沉，对现在这种复杂混沌的局面生出了些许绝望。

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被“吱呀”一声打开，晏芷随后走了出来，箫剑见状收了心绪，目光情不自禁往里面望了望：“晏芷，小燕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晏芷听见这个名字身体僵了一僵，脑海立马浮现永琪第一次听见自己名字时，空洞暗淡的眸光忽然有一瞬的神采…

小燕子…

燕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永琪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小燕子。

晏芷吐纳了几下呼吸，抑制着不去分辨心内的滋味，半晌后道：“小燕子姑娘左肩有处利器擦伤，伤到了经脉，并且她鼻中出血，左侧肋骨处骨折——想来是因为坠落而伤。”说到这里，晏芷语声顿了顿。

短短的时间内，永琪与小燕子就给她带来了数次自己此生都难以相信的震动，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恍然想起自己从前读过的诗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晏芷阖了阖眼，掩起眼中的自嘲，而后发现箫剑也兀自出神，一双剑眉微凝，不知是在想什么。她敛了敛神思，道：“小燕子姑娘身上的伤我已经上了药，日后仔细静养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只是还有一事，我也不瞒你，若是过了今晚，小燕子姑娘还没有醒来的话，情况可就麻烦了……但你放心，今夜我会一直守着她，必要的时候我再出手灸她几针，我难以向你保证什么，总之我定当竭尽全力。”

箫剑闻言，感激地向晏芷抱拳：“晏芷，大恩不言谢。”

“谁说不言谢？”晏芷挑眉道：“我收到你的书信千里迢迢从苏州赶来，你又突然告诉我，你那位患有眼疾的朋友已经无碍了，害得我白跑这一趟。”

箫剑歉然地笑了笑，当时为了医治紫薇的眼睛，他确实给晏芷捎了封信。

“不过这是好事，我也不和你计较，大不了我就此北上游医一番，可谁知半路却又让你叫来——你说，这番来来回回的折腾，真有不言谢的道理吗？箫大侠，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箫剑听了向她一揖：“晏大夫所言极是，是箫某失礼！不知晏大夫想要什么谢礼？在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用不着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晏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目光探究：“箫剑，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小燕子姑娘？你喜欢上她了？”

箫剑不想她会问起此事，怔了怔，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我是喜欢小燕子，但我对她坦坦荡荡，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为何每个人都会觉得他对小燕子别有私情？

是吗？晏芷心中狐疑，她并非不信任箫剑，只是箫剑对于小燕子的关心实在过了度。她隐隐能感觉到箫剑心里有其他隐情不愿意告诉自己，可他不说，她又怎能逼他。

“好，正如你所说。”晏芷有些挫败感，她与箫剑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横竖是十三岁那年，父亲游医的途中把他捡了回来，那时他受了刀伤，也像现在这样浑身充满了谜团，他从来不愿意张口，伤势痊愈以后便告辞离开，这些年与他也一直是书信往来，内容也全然是些嘘寒问暖的告慰之事。

“不过——”晏芷忍不住说：“旁人可只凭自己眼睛思考，哪里听得见你心里说的。”

话里话外都透着提点，箫剑凝眉不语，不禁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小燕子失了分寸。

毕竟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旁人到底不明他与小燕子的关系，难免要心生误会。

箫剑沉吟片刻，道：

“你说的有理，往后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