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远处还是没有传来故人的消息,广德楼的莲花开败了,剩下一堆烂叶子浮在水面上,若你细细闻,能闻到些腐臭发烂的气味儿。
孟鹤堂站在窗边,耳边吹过一阵微风,带动了窗框边上的帘子,帘子的角掠过孟鹤堂的额头,似乎在劝他安心。
二爷进屋,把最新的雨前龙井放在孟鹤堂的手心里,孟鹤堂握着那个温热的杯子,就像握着他的手,孟鹤堂记得那个人的手总是暖暖的,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二爷扶着孟鹤堂在桌边坐下,把煎好的中药端给他,待他喝下后又把空碗接了过来,略微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放在孟鹤堂眼前动了动。
自那日听到栾云平的消息,早晨起来孟鹤堂就看不见了,医生说他们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次受伤,孟鹤堂脑子里凝成了血块儿,医生说如果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说不定过段时间这血块儿自己就散了。
孟鹤堂跟二爷说,没关系,眼睛看不见了,心思反而更澄明了,从前跟栾云平在一起时,都是聚少离多,想见他也见不着,眼下他不在,我倒也没必要再看见什么了。
那晚,孟鹤堂喝醉了,他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多酒,二爷也陪着他喝,从前二爷要保护嗓子,所以滴酒不沾,但他如今也想放肆一回。孟鹤堂喝多了就抱着二爷哭,二爷从未见过孟鹤堂这般模样,二爷听着怀里的人从声嘶力竭到鸦雀无声,孟鹤堂靠在二爷胸口,二爷的心被孟鹤堂揪的生疼。
“国家向我借了他,却再也没有还回来。”
二爷没办法开口回答,或许这种事情他们都经历的太多,可永远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疼。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孟鹤堂回忆里的一个人,永远只能隔着生死看他,可二爷不后悔,他相信栾云平也不后悔,但是,他们有内疚,这种感觉不管到了何时都不会消散,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这个民族站起来的条件,这是他们的使命。
自孟鹤堂病了后,周九良日日待在医院的资料室里,他不信这世间没有治好孟鹤堂眼睛的办法。周九良曾写信给美国的老师,老师说或许等血块儿散了,孟鹤堂的眼睛就看见了,可谁又能知道呢!不过,这都是猜测,这世间的病,十有八九是心病。
二爷找到了杨参谋,杨参谋吩咐部下,全力寻找栾云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过了一周,周九良带着孟鹤堂踏上了去往东北的火车。周九良的老师从美国回国探亲,应邀做客日军在东北建立的一个什么医学实验室,周九良等不到老师从东北回来了,于是带着孟鹤堂马不停蹄的赶往东北。
自去年开始,日军进驻东北,便一直在东北大肆活动,孟鹤堂二人刚下火车,映入眼帘的三分之二都是日本人,周九良金发碧眼的老师站在中亚人里显得格外突出。
第二天,周九良把孟鹤堂安顿好,作为老师的助手跟着日军来接的车一起到了那个医学实验室。周九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实验室建在地下。
从前在学校,也有很多化学不能被强光照射,但更多的是拉着窗帘或者低温保存。像这样直接把实验室挖在地下,周九良还是第一次见。
越往里走,就越觉得阴冷,而且这一路行来,周九良分明觉得在一路向下,明明八月份的天气,这个地方却像深冬腊月一样,周九良此时正在为进门是拒绝了棉衣而感到后悔。
周九良跟着老师走着,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安静,太过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
突然,有个男人跟周九良擦肩而过,不小心碰到了他,那男人说了句不好意思便走了,周九良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My friend, you are here at last. It really brightens my humble house.”(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你的到来让寒舍蓬荜生辉。)
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日本人,一看见老师便激动的过来打招呼,老师轻轻的点头示意,向那个人介绍起周九良来。
“Mr. Yamamoto, this is my most satisfied student, Zhou jiuliang. Thanks for your invitation, I hope you don't mind my opinion.”(山本阁下,这是我最满意的学生周九良,承蒙你的邀请,希望您不介意我的擅作主张。)
老师对周九良示意,周九良随即漏出一副笑脸握上山本的手,主动答话。
Hello, Mr. Yamamoto, student Zhou jiuliang. I've heard a lot.(山本先生您好,学生周九良,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