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锣的声音已经响了三遍,看客们纷纷停止了讨论,等着听名满京城的二爷开嗓。
丝竹声起,琵琶,笛子和长萧听见伙伴的声音便一起跟了上来,声音最大的便是那老师傅手里拿的一把三弦儿,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杨玉环醉酒后的喜悦放到最大。
大幕拉开,戏中人踏着鼓点儿走来。
栾云平虽不常听戏,却也知道旦角的化妆在一个“媚”字。眼前这人,身姿曼妙,脚步轻盈,抬眼间,似有万般柔情。
栾云平深知,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戏台上化装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是补短扬长,脸部的化妆最重要的部位是眉与眼,每个人的眼睛大小不一佯,可以用眼圈的宽细来扑尝,眼睛大的,眼圈宜描细一些,眼睛是小的可画宽一点,但下眼圈不可太宽太浓,更不应与上眼圈一佯宽浓,重要的是浓淡适宜,眉与眼化好了才能传神,所以化妆重在自然,贵在神韵。
台上这人,举手投足间净是梅派青衣功夫彰显,栾云平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总觉得台上这人,与他在戏园外看到的海报似乎有所不同。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几句四平调刚一出口,台下叫好声瞬间连成一片,栾云平心道,可见这位角儿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台下的男女老少目不转睛,仿佛在盯着一件久为传世的珍宝,可栾云平却从中听出了些许生疏。
凡起,由人心生也,人心,物使之然也,感而动,故形于声。
栾云平心想,相由心生,声由内生,这位佳人或许是个人物。
转眼间,大幕缓缓合上,醉酒的杨玉环由着高力士扶回去,台上人影已经隐去,台下叫好声仍然不绝于耳。
栾云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后台跑去。走廊上零零散散的放着演员们刚刚脱下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戏服,点翠头面,金银珠钗散了一地。
突然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影,栾云平来不及及时停住,与对面那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也像是未曾料到会有人出现,反应不及又被迎面一撞,随即便要向后倒去,栾云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将要倒下去的人,顺势往自己怀里一带,便讲那人紧紧的拥在怀中。
突然的接触让两个人来不及多想,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怀里那人开口。
“这位先生,您还准备抱着我多久。”
闻言,栾云平慌乱的放开了怀里的人,那人后退半步,正了正翡翠做的头面,理了理微微有些褶皱的行头,抬眼看着栾云平。
栾云平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刚刚台上的那位杨玉环。
“孟老板,二爷寻您呢!”
孟老板?
“您?”
栾云平有些疑惑,开口便要问,只是还未开口,便被眼前这人打断。
“这位先生,戏已散场,若您没听够,请明日再来吧!这是后台,您来这儿不合规矩。”
说着,伸手接过了底下孩子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栾云平心道,他怕是把我当成了什么轻佻狂徒,台上看完了角儿不够,还要追到后台来看人,怕是刚才把他拥在怀里,在孟老板眼中,只是这些富家公子占便宜的戏法。
栾云平笑了笑,转身走了,两步之后又回过头来:“孟老板,明日见。”
“孟老板,二爷……”
“走吧!”
还未等说完,孟老板把手帕递回给那个孩子,转身去看他们家的祖宗去了。
堂屋里,二爷搭着一条腿,地上还有个摔碎了的茶盏,看见还未来得及卸下妆面的人,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孟鹤堂!”
孟鹤堂心道不好,怕是刚才后台的事已经不知道被哪个爱传闲话的孩子学给他家祖宗听了。
“这又是怎么了,我的祖宗,又拿这茶杯子撒气,你自个儿说说,这个月的钱我该扣你多少才算合适。”
孟鹤堂捡起地上的碎片,摆在他家二爷眼前,还往他跟前推了推。
“孟鹤堂,你方才跟什么人在后台,小七说你俩搂搂抱抱的,你跟我说说,你这是干什么呢!”
孟鹤堂瞥了一眼那个叫小七的孩子。
“我看你还是太闲,还有功夫在这儿跟二爷传闲话,该罚你多练练功才是!”
“孟鹤堂,我问你话呢!你在这儿打什么岔!方才那人一看就不是良人,还追到后台来看你,你说说,他到底存了个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