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了,整整三个小时了,孟鹤堂跟二爷把他日后的五十年都保证了个遍,从自己真的不认识栾云平一直说到了保证不成亲,在这戏园子里跟二爷唱一辈子戏,我们这位祖宗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半分。
“孟老板,杨参谋来了。”
孟鹤堂听到来人是谁,脸上的情绪僵硬了几分,转头看向二爷。
“得,张二爷,哄你高兴的人来了,我就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出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到:“凡事,量力而行,我不愿看你涉险。”
二爷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去吧!我晚上去找你。”
孟鹤堂听到二爷答话,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屋。小七正端药进来,碰上孟鹤堂出去,恭敬的喊了一声孟哥,可却未等到孟鹤堂的回应,抬头一看,孟鹤堂的脸黑的像厨房的灶坑一样,顿时静了声,端着药进去了。
“二爷,孟哥这是……”
二爷抬了抬眉毛,看着门外越走越远的人,终究是没有说话。
晚上,张二爷端着孟鹤堂最爱吃的驴打滚敲响了他的房门。
“进来!”
二爷推开门,孟鹤堂正在桌前摆弄他的香炉,旁边香灰撒了一地,孟鹤堂又眉头紧锁,不用说,定是那人又弄坏了自己的物件儿。
二爷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盘子,一把拿过孟鹤堂手里的东西,坐在一旁修理起来,孟鹤堂拿起二爷腰旁别着的手帕,擦了擦手,吃起了驴打滚。
“今日的驴打滚甜了不少。”
二爷没回话,孟鹤堂撇了他一眼,也不等他回答,又开口说到:“这次又要做什么去?”
二爷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秒,装作不在意的回答到:“去陕西。”
二爷把修好的香炉擦干净,仔细的添了香,又拿出火柴点上,吹灭了火焰,盖上盖子,往孟鹤堂身边推了推。
“他今日来找我,说让我送一封密函去陕西,党内出了叛徒,恐对驻扎在陕西的同志不利,电报密码被破,需要我去送信。”
“何时启程?”
“后天。”
“去多久?”
“送到便回。”
“他呢?”
“他有任务,不去。我一人便可。”
砰!
孟鹤堂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方才吃驴打滚的筷子被震得掉在地上。
“他这是要做什么!你自己说,哪回你去帮他,不是九死一生,上次去南京,你忘了你自己伤成什么样了?要不是那次留了病根,今日就凭你张二爷的身段,能被小七一个柜子就伤了腿,你不要说什么一时大意,我可不信你这鬼话!”
二爷俯身捡起滚到地上的筷子,细细的擦净了又放回去。
孟鹤堂又说:“二爷,我知你二人情深义重,我从未干涉过什么,可自你认识了他,你身上的伤就没断过,他是什么人,他做的是什么事,你我再清楚不过,我只是一个商人,我不懂你们心中究竟有何种国家大义,可二爷,我万万见不得我的角儿如此……”
“孟哥。”
二爷打断了孟鹤堂的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孟哥,我幼时学医,那时师傅曾说,上为疗君亲之疾,下为救贫贱之厄,中为保身长全,以养其生。我始终把他的话记在心里,可这么多年,你我见了太多的身不由己。平民百姓食不果腹,鳏寡孤独老无所依,这世道,是你所乐见的吗?”
孟鹤堂没有说话,脸色却不自知的暗淡了几分。
“是,自我认识他后,我常常将自己涉于险境,可孟哥,你知道的,我为的是这世道清明,为的是一个新的国家,为的是不再路有饿殍,为的是像小七这样的孩子能有一个新的未来。”
孟鹤堂没有说话,右手却暗暗握紧了拳头,指尖渐渐发白。
“今晚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此时我去陕西,时局动荡,他为了我的安全,让我来找你,希望你利用戏班巡演的由头护我行动,此事,若你不愿,我定然不会强求与你。”
二爷起身,向屋外走去,走了一步,又停下了脚步。
“后日晨起,我便动身,若你不愿,我绝不强求。”
言毕,二爷走了出去,回身带上了门。还未走远,便听见屋内噼里啪啦一阵动静,便知道那盘驴打滚已经在地上了。
二爷抬头看了看天上零零散散的残星,摸了摸还未痊愈的右腿,抬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后来一天,戏园照常开锣,二爷依旧踩着锣鼓点上场,可小七他们从头到尾就没见他们的孟老板,要知道从前,只要二爷开嗓,他孟老板势必是站在侧幕第一个拍手叫好的。
底下的孩子瞧见气氛不对,也没人敢问二爷一声,都觉得这个平时温柔的角儿这两天不知道在哪儿憋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