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红霞飞……”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贺冲换了智能手机之后发现智能手机耗电极快。原来的那台手机轻巧带着也方便也就没被他淘汰和智能手机一起带在身上一部用来跟周茉聊天一部专用来打电话。然而这时候他才发现旧手机的铃声有多煞风景。
贺冲一顿理智瞬间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周茉颤抖的睫毛上一口气登时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那响铃还在继续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却已荡然无存贺冲收回了手轻咳一声背过身去掏手机“喂……”
周茉手脚发麻紧张过度手指甲紧紧掐着掌心的肉都没有察觉直到贺冲的呼吸远离她才长地吐了口气。
她鼓起勇气住货中那儿看了一眼夜色之中他的风衣让夜风刮得猎猎作响。她立马收回目光伸手按了按脖颈发烫的皮肤叹了声气。
贺冲这个电话很简短周茉听见他说了句“我马上过来”对方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冲已将手机揣回口袋急匆匆地说道:“林星河有急事我过去帮个忙。”恰好不远处灯光一闪有出租车开了过来贺冲抬手一拦“今天没空送你了你自己注意安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周茉的声音低不可闻:“不用你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听见贺冲轻轻地笑了却不敢抬头去看他。
车驶到近前贺冲拉开了门手搭在车门顶端待周茉上了车他深深地看了她-眼:“等我把事情处理完。”
贺冲很清楚自己心底的动荡久未曾有像年少时面对浩大而未知的世界踌躇满志又心怀忐忑。但目前他仍需忍耐。
贺冲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看着那车驶远尾灯在黑夜之中闪了闪拐了个弯彻底消失于夜色之中。
迎面又来了一辆空车他招手拦下。
林星河住在老城区市中心迁移后那一片陈旧破败发展速度缓曼因房租低廉三教九流皆会聚于此。
贺冲让出租车在巷口停下自己下车快步往里走去。两侧楼房摇摇欲坠狭窄的一条巷子让自行车、三轮车和各种摆摊的手推车占了道让人差点无处落脚。
去年林星河妈妈做手术贺冲帮忙来过林家一次。林星河这人性格有点孤僻独来独往又自尊心极强。贺冲跟他认识多年了解他家中的情况但从不随意对外人透露。
林星河在高二以前家境富裕后来父亲染上了赌瘾家产一夕荡尽公司破产欠下了一屁股债。林星河的父亲走投无路选择自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林星河。林星河妈妈一直患有慢性疾病去年病情加重在医院做了大手术此后一直需要服用品费的进口的。一个月光吃药就得花去四五千。除去重病的母亲林星河还有更大的麻烦——父亲死后讨债的人自然转移了目标时常过来骚扰他们母子。
巷子尽头一栋住宅大楼人口处停了三四辆摩托车贺冲心里一凛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上了楼。
四楼门口两个社会青年守在那儿见有人上来两人喝问:“干什么的!”
贺冲往门缝里瞄了一眼:“林星河在里面?”
“问你呢干什么的!”
贺冲笑了:“我不是警察警察能在这儿跟你废话?光非法拘禁一条就直接把你们扣了。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往旁边让了让把门打开了。
屋里林星河垂头闭眼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后。他这人脾气硬显然没少吃苦头。他嘴角豁了道口子血已经凝固了脸让人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贺冲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林星河对面。
对面两人站着一人坐着。坐着的这人一身皮衣皮裤染了一头绿毛皮肤蜡黄尖嘴猴胞。他弓着背双臂撑在大腿上手里提了柄匕首刀尖向下。听见有人进来他转头望了望突然抬脚一脚踹上了林星河的腿。
椅子晃了晃差点儿往后翻倒林星河声音沙哑:“冲哥……”
“绿毛”站起身看向贺冲:“你是来帮他还债的?”
林星河声音沙哑:“冲哥我妈在卧室昏迷了……”
贺冲一听立马往卧室走去“绿毛”迈出一步挡住了贺冲的朋友没这么办事的啊。”
贺冲一顿笑了笑掏出烟盒给“绿毛”递了支烟。“绿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绿毛”说道:“朋友看来你是懂规矩的。我们讨债的无非也就是混口饭吃这小子死活不给我们也为难。
“要多少?”
“绿毛”扫了他一眼:“你帮忙给?”
贺冲谈笑道:“那得看具体多少多了我也没有。”
林星河哑声喝道:“冲哥!别管我的事!把我妈送去医院就行!”
“绿毛”骂了一句抬脚一踹林星河连人带椅翻倒在地。“绿毛”上前一步抬脚搁在椅子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星河:“远哥说了你只要把你那辆摩托车给他你爸欠他的债就一笔勾销。小子别不识抬举。”
林星河喘着粗气一身血污目光仍然坚定:“问多少遍我都这个回答不给。
“绿毛”愠怒耐心尽失咬着烟猛地朝林星河身上踹去:“别他妈不识好歹!”
贺冲上前一步阻止:哎。”
“绿毛”转头。
“非要车?要钱不行?
“你知道这小子欠了多少吗?三十万!你要是能拿得出来我不要车也行。”
贺冲把烟叼在嘴里掏了掏口袋里的皮夹摸出来一张银行卡:“能刷卡吗?
“绿毛”愣了一下。
贺冲笑着说:“朋友你们这业务不精啊这年头谁还带大额现金在身上?”
“绿毛”招呼旁边的人:“带他去银行转账到账了通知我放人。”
贺冲道:“那不行。你们既然只想收债闹出人命得不偿失吧?把林星河放了他妈妈得马上送医院我跟你们去银行取钱。”
“绿毛”沉吟片刻招了招手示意手下的人给林星河松绑。
林星河从地上爬起来扔掉身上的绳子擦掉嘴角的血迹不甘地看了贺冲一眼。
贺冲没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林星河张张口没发出声低头往卧室走去。
“绿毛”望着林星可的背影”啧”了一声:这么一个药罐子老母哎得过这回也撑不过下回谁摊上谁倒霉。
昏沉的灯光下林星河的脚步一停片刻他蓦地转身冲向“绿毛”一拳朝他的脸上揍去!
形势陡变外面看门的两人也冲了进来五对二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凌晨四点病房里寂静无声。林星河妈接受治疗后脱离了危险沉睡过去。贺冲看了看时间捞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灰扑扑的风衣轻声对先林星河
可说:“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轻声对林星河说:二十多岁的大男孩儿有点儿L惊魂未定折腾了一晚上反应迟钝过了半响方说:“冲哥我送你下去。
“不用你歇着吧。
但林星河仍坚持贺冲就由他了。
方才林星河跟催债的人起了冲突贺冲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二打五对方又有武器且林星河只能勉强算半个战斗力这种情况下饶是贺冲曾经练过也有些难以招架。好在林星河机灵扬言报了警那一伙人不想节外生枝暂时撤离了。
两个人都只受了些皮外伤贺冲右手臂替林星河挨了一匕首相比之下伤势更重些。所有事情解决完便已是这个时候了。两人将林妈妈送来医院又各自去做外伤处理等所有事情解决完便已是这个时候了。
贺冲身体疲乏精神却在累极之后陷入一种异样的兴奋中。走出医院大门贺冲去模衣服口袋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单手揭开金盖往嘴里送了一支烟低头点燃。
深吸了一口疲乏稍解贺冲衔着烟从钱夹里掏出先前那张银行卡递给林星河。
林星河紧抿着唇往贺冲手里看了一眼没动。
“拿着吧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林星河把卡接过来看也没看一把揣进口袋里过了半晌咬牙说了句:“冲哥那辆摩托车你拿去吧。”
贺冲看了他一眼:“你那辆摩托车确实挺值钱的为什么非得养着不放?
林星河低下头阴影投在他脸上表情一时间晦暗不明:“那是我十五岁时我爸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其实没想原谅他那车我好几次想卖但不知道为什么……”
贺冲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先放我那儿等你毕业工作了再把它换回去。”
林星河点了点头喉咙哽住了有点儿发不出声:'冲哥谢谢你。”
“没什么谢不谢的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比我表弟还小我还能眼睁睁看你走入绝路不成?以后遇到困难了早点儿开口非得让哥英雄救‘美’为你受点儿伤挂点儿彩?”
林星河差点被逗笑了。
贺冲把搭在肩上的风衣拿下来搭在了手臂上:“你上去休息吧,我还有件事没处理完。不赶紧解决了我睡觉都不踏实。”
“车场的事?要帮忙吗?”
贺冲笑着说:“私事。”
和贺冲在桥上分别之后周茉乘出租车抵达别墅小区门口。她在自家门口停下拿手机给贺冲发了条消息而后掏出钥匙开门。试了几次都没能插进去定睛一看她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的分明是楼上卧室的钥匙。她神思不定睁眼闭眼都是方才在桥上的那一幕。
周茉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赶紧平静下来。
开了门周思培和唐书兰都在两人在客厅坐着一人读报一人看书各忙各的毫无交流。周茉打了声招呼唐书兰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周茉收回目光往楼上走去。
“周茉。”唐书兰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走路脚步放轻点儿这“么冒冒失失的是谁教你的?”
周茉脚步一停。
唐书兰的目光重回到书页之间:“这周六安排了你跟段叔叔他们一家吃饭你把时间空出来。
“哦。
周茉回到自己的卧室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发现贺冲回了消息:好。早点休息晚安。
她用干毛巾包住别先过的长发卷坐在床上往对话框里做了一句话又逐字删掉最后只回复:晚安。
手机一扔人往后躺周茉仰头看着天花板用手掌按着胸口——那里恍若正有颗种子在破土而出喧腾跃动鼓噪不安。
所谓心动如盛夏雷雨惊心动魄且来势汹汹。
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他牵着她不问前路迎风奔跑?是他在废弃车站向她坦露动荡的童年?是他总在需要之时不期而至?是他看似荒唐不羁实则光风霁月?是他雨雾之中怀抱玫瑰大步走来……还是更早在顾家大宅的那一晚他在淅沥雨声中携风雨而来?
在他身边她总是活得无忧无虑肆意张扬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样一种喜欢早已深深地扎根心底。
周茉躺了许久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帝。
她在窗前站立片刻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速写本正搁在桌上。她走过去把速写本拿了过来在飘囱上坐下。
窗外的暗谈天光照着画中贺冲的轮廓周茉的手指轻轻摩挲上那一双正静静凝视她的眼睛。
天空中有一颗星星格外亮那是金量又称启明星。
周茉等不及天亮了——她想立即见到贺冲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夜越来越深从被掀起的窗帘的缝隙间往外看去窗外远近的灯火都已经灭了。
周茉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醒来了她摸过手机看时间:四点半还不到五点天迟迟未亮这一夜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周茉辗转反侧再难成眠爬起来去上了个厕所。
刚从浴室出来她看见搁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一闪。
他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贺冲发来的微信:醒了给我回个消息。跟你一起吃个早饭我有话对你说。
心潮一阵翻涌她立即回复道:好。去哪儿吃?
片刻贺冲回复:你还没睡?
周荣:醒了。睡不着。
贺冲:那要不下来?陪哥待会儿说两句话。
周茉字还没打完贺冲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不过你肯定不敢下来。
几乎都能想象他这时候脸上肯定挂着那一贯不正经的笑容。
周茉敲下五个字:谁说我不敢?
片刻周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忙问:你现在在哪儿?
“正在输人”那几个字闪了闪屏幕上蹦出了三个字:你说呢?
周茉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握手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汗了在屏幕上留下了些许印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道:你等我。
来不及多做打扮周茉脱下身上的睡衣套上内衣从衣柜里翻出一件T恤穿上又套了件白色的宽松毛衣穿上牛仔裤拿上了手机。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打开了卧室门。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她在门口站立片刻等适应了黑暗后手掌摸看墙壁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
到了一楼她把手机屏幕摁亮在大门口定住脚步换了鞋听了听楼上的动静而后按住门把手一点一点地拧了半圈。
细微的“咔”的一声后门开了夜色之中风混杂着湿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清新的腥味。
周茉小心翼翼地扶着门一寸一寸慢慢地将它关上。
门锁上后周茉抬头看天启明星还亮着像一种指引。她的脏剧烈地跳着宛如帆鼓满了风蓄势待发只等踏上那一条未知的航线。
周茉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迈开脚步向大门口飞奔。
夜色里周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跟她的心跳声几乎合二为一。
离大门口越来越近周茉隐约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背靠着树王站着。她认出了那就是贺冲。
他低着头站得随意搭在臂间的风衣让风刮得猎猎作响指间一星火光时明时灭。
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见到了那晚携风雨而来的贺冲。
江河湖海红尘滚滚而他只是一个过客孜然一身。
周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跟前周茉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刚要说话看见了贺冲右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她愣住了忙问贺冲:“怎么了?”
“一点皮外伤没事。”
周茉又往贺冲脸上看发现他脸上靠近眼角的地方也贴了块纱布:“你跟人打架了?”
贺冲低头看她笑着问:“担心我?”
周茉莫名地有点儿生气:“帮忙归帮忙为什么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贺冲不逗她了沉声说:“放心我有分寸。”
周茉瞟了眼他的手臂:“这叫有分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