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案子结束，警局门口空空荡荡，平时一进门就能看到“伏尸”场面，而今里头也没有什么人了。
陈世阳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发出的光打在脸上，鼠标随着手上的力度在桌上游移。
电脑屏幕呈现的是一封邮件，那是他多年前收到的，已经放了多年，想要删去却迟迟下不去手，但也从来没有再打开看过。
毕竟那是十年前影响他判断的关键点之一，也是让喻城钉死在犯罪嫌疑人的重要证据之一。
发件人以一种非常平常的语言陈述着十年前的绑架案。
“今年六月到七月共有两颗心脏的运输轨迹发生改变，在心脏运达之前，两位病人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而那两颗心脏却行踪不明。”
后面紧紧跟着两张图片，那两名病人的资料，后面的完全重合的几个字曾在十年前让所有人心下一沉。
主治医生：喻城。
邮件滑到了底，刚刚将画面关闭，“咔”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力度可见一斑，来人火气不小。
“陈世阳，你骗我。”喻初的声音不大，但听得出来每一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刻意压制怒火。
陈世阳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慌乱：“喻初？你……”
“那两颗心脏根本就不是我爸截的，那些钱也根本没有打进他的账户里，而是姓唐的。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喻初的眼里泛着水光，表情也冷得可怕，说这话时头还顺带歪了歪，妥妥的质问。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陈世阳表现得异常平静，其实早已慌了神。
“没人告诉我，顾永涛顾局长的调查报告明明白白写着的。”喻初的手撑在了办公桌上微微弓着腰，在陈世阳的视角下无形生出了一种压迫感，喻初平视着陈世阳，偏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笑了一声，“我猜这份报告，你的电脑里也有。”
陈世阳的嘴角抽了抽，很快又恢复平静。喻初看着他表情的变化，应证了心中的猜想。
喻初说出这句话之前他早有准备，他很早就知道，喻初一定发现了什么，那天他发现喻初潜入了他的办公室，为的只能是那份调查报告了。
“你明明知道不是他。”喻初的声音低了下来，细听声音嗓音中还带着忍耐时产生的颗粒质感，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陈世阳坐了下来，瘫在了办公椅上，指尖揉着眉心，没有说话。
直到疼痛感侵略神经，他才自嘲地笑了笑：“我们知道他没做那脏事，但有一个事实不能否定。”
陈世阳看着喻初笑，喻初看得出来他的肌肉有些松弛，显而易见的疲惫，沉默之后才补充道：“他杀了唐主任，不是吗？”
话音落下，喻初的睫毛颤了颤，双腿一软坐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人窒息，更让人心慌。
半晌，喻初掀起眼皮，冷着声音又问了一句：“还有吗？”
陈世阳疑惑。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吗？”喻初补充。
陈世阳又笑了一声：“这你真不能问我，你该问问顾临，他父亲顾永涛遗留下来的报告文件可全到被那小子卷走了。”
听完喻初猛地坐直，像是确认一般问道：“顾局长？他父亲？”
陈世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站起了身，缓缓往门口走去，经过喻初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径直出了门。
——
喻初呆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思维早已被陈年往事占据。
那次喻初光明正大地从警局正门进去，险些被飞来的篮球击中。
抬头是一张熟悉的脸，那张在墙角喊他“小屁孩”的那张脸。
“不是说了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顾临捡起滚落的篮球，他直起身时，喻初才发现，那个少年很高，他微微仰起头才能对上他垂下来的目光。
“我来找我姨夫。”喻初朝他笑笑，“我姨夫是副局长，可厉害了。”
他笑的时候露出了一小排牙齿，很好看。
顾临听完俯下身子，轻轻说道：“我爸是局长，顾永涛顾局长听说过没有？”
说完顾临站直了身子，看着男孩瞪大眼睛，满脸震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小屁孩，看把你傲的，人上有人懂不懂？”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喻初不止一次问他。
“英雄不问出处，你只要知道，我要抓坏人就好。”少年也不止一次这样答。
“那我也叫你小顾好了，他们都这么叫。”喻初含笑看他，神情有些得意，他知道少年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惹急了说不定就愿意告诉他名字了。
意料之中，少年偏头看了他一眼，说实话，被比自己小的孩子叫出这样的称呼实在不舒服。
谁知道他只是顺着他的话回道：“知道我姓顾啊，叫我顾哥哥就行了。”
喻初：“……”
那个少年很神秘，即便在关键时刻给出了那句“如果我们平安出去，我就把我的名字告诉你”这样的承诺，但出去了，那个答案也没有了后续。
再续上的时候早已是十年之后，顾临十年前给出了希望，在十年后也给出了答案。
他也才发现，顾临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他的危险系数从来不亚于自己，单枪匹马战斗会累、会迷茫、会孤单，那为何不能成为彼此的光呢？
原来，自己当初做的挣扎都是徒劳。
喻初在走廊慢慢走着，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双腿发软，酸软的感觉袭遍全身，他伸手扶了一下墙。
——
心理诊所里，顾临和陆段齐面对面坐着，僵持了好一会儿了。
陆段齐看着顾临第三次重复：“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抱歉。”
“这是职业素养，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我能帮他呢？”顾临面无表情，看着陆段齐的眼神带着压迫，“而且，药的成分，我查过了。他现在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但我能不能帮他，得看陆医生您了。”
陆段齐看着顾临的眼睛，面对这样的审视，顾临也不回避，陆段齐垂眸无奈笑笑，摇摇头道：“他在心理咨询室发过病。”
“我知道。”
“不止一次。”
这次顾临皱了皱眉。
“但他下次还敢进去。”陆段齐收了笑，看向了顾临，“你对这病应该是有了解的吧。”
“是。”顾临回答问题时所隔的时间有些长，“如果病人在某个场景某个地点或者是和某个人待在一起时忽然发病，那么这个病人很大可能会刻意逃避，避免出现类似的场景，避免去那个地点，甚至刻意避开那个人。”
“但他没有避开啊。”陆段齐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
顾临一愣，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
“这就是我觉得他特别的地方，我能看出他想要痊愈的欲望，他对那些地方毫不畏惧，这说明，他的心理防线太强了。这么久了，我都没有让他打开心扉，你不是心理医生，你又有什么自信有什么理由说出要帮他的话呢？”陆段齐又笑了笑。
和心理医生说话总归有些不一样，稍不留神就会被他牵着心走，就像一个了无生趣的娃娃忽然被套上了绳索，四肢完全处于别人的掌控之下，变成一只傀儡娃娃。
“别忘了，他也是心理医生。你听说过他的事吗？心理学大学未毕业就已经学透，去面试的时候，医院没要他。”
顾临忽然抬起头，轻声问道：“是因为……他的病吗？”
陆段齐笑了笑，当做默认。
“你不要指望在我这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的事我除了十三岁父亲死于刑场，十八岁母亲跳楼自杀之后患病之外，其他我一概不知……”
“跳楼自杀？”话音未落，陆段齐就被顾临打断了。
“他没跟你说过？看来你还得再加把劲了，只要他不愿意告诉你，那你就一辈子都撬不开他的口。”
陆段齐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强露微笑：“顾先生，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剩下的，只能你自己去了解了。我一会儿有预约，你还有什么事吗？”
顾临和陆段齐简单道了别，出了门还是有些恍惚。
既然喻初的母亲是因为跳楼自杀而过世，那他看到楚萱的尸体时的反应就有了解释。
当然，杨慕钦当时说的话也就有了依据。杨慕钦面对母亲抑郁症自杀，因为不甘心当了心理医生，那喻初呢？他当心理医生，又是为了什么？
顾临扶着自行车，单手划拉着手机，播下了一个号码。
“你在哪？”
电话的另一头没有声音，顾临耐心等着。
“我……”喻初捂着嘴，咬着嘴唇用尽全力克制着，“我……”
无奈还是漏了气，一阵喘息冲撞着闯进了顾临的耳朵，握着手机的手瞬间麻痹：“你告诉我你在哪？”
一种钝痛感夹着凉意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不敢放大音量，只能在煎熬中等着他艰难地说出那个地点。
“解剖室。”喻初的声音是沙哑的，带着藏不住的哽咽。
顾临翻上了车，不出几秒，一辆自行车冲出了街道，往警察局的方向。
日渐秃头的作者还是月樱樱同学的加更～抱歉，有点晚了😘😘
日渐秃头的作者我看看还有哪一只夜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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