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毫无防备的几人降下一道惊雷,顾临甚至觉得脸有点疼……
蒙奇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站起身来,像是不经意间提到:“季寒的腿上没有伤。”
经他这么一提醒,二人忽然回想起来,他们曾分析出凶手腿上可能有残疾,才会在河畔边踩出均匀不一的脚印。
几人到达季寒家的时候,案发现场已经被围了起来。
季寒就仰头躺在客厅中央。
只是季寒的死法和季朗明他们的不太一样。
“这凶手人都杀了,怎么还把尸体给烧了?”谢小峰倾斜着身体微微凑近,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尽管周围没有散发出来的焦味。
喻初在尸体旁蹲了下来,地上的季寒安静地躺着,浑身的皮肤被烧得面目全非,看不清楚五官的轮廓,也分辨不清本来的面目。
衣服的布料几乎全黑。但奇怪的是,整具尸体看下来,并没有什么燃烧过后留下来的碳黑碎屑。
谢小峰在一旁看得一言难尽,似乎多看一眼尸体眼睛都会瞎掉,看到喻初不仅不排斥,还凑近观察,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是我格局小了”:“喻医生果然是个狠人!”
不对,根本不是人!
本来只是心里这么想着,谁知道嘴比脑快,居然给说出来了。
然后看着站在旁边的顾临缓缓将头扭过来,不徐不疾地说了一句:“刚刚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小峰:“……”
再说一遍我是狗。
“我说喻医生厉害。”谢小峰脑子一转弯救了自己一命。
后知后觉不对劲……
我说的是喻医生,你管个鸟哦……
谢小峰轻嗤一声,以表示心中的不满。
视线再回到大厅中央的一人一尸时,喻初光看着不过瘾,正欲上手摸一下这面目全非的尸体。刚伸出去的手冷不防被顾临一把抓住。
“别乱碰。”顾临弯着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喻初,“尸体这种东西,你也敢碰?”
喻初仰视了一会儿顾临,缓缓抽回了手,表情不太好:“法医都敢碰,为什么我不敢碰?”
“要不交给法医吧,我们这么碰,万一……”刘易阳开口。
“那不是,万一他忽然诈尸,我们逃得也没他蹦的速度快。”谢小峰说得直白,甚至还有些不切实际。
喻初抬头瞟了一眼顾临,低声辩解:“别听他瞎说,烧成这样了,诈不起来了。”
顾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喻初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在尸体的衣服上摩挲了几下。
然后越摸越觉得不对劲,喻初忍不住皱眉:“这尸体应该不是烧的。”
顾临胡乱点了点头,目光还是钉在喻初的手上,害怕出什么岔子。
“不……不是烧的怎么会成这样?”谢小峰怯怯开口。
喻初抬头思索一阵:“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完全是被烧的。”
听得一头雾水的谢小峰以及旁边假装听懂了的刘易阳:“???”
蹲着的那位没有理会二人,朝着尸体的衣领到衣角一顿检查。
当手拂过尸体身侧时,喻初顿时感觉手好像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一点。
他猛地抽回了手,顾临立马条件反射般蹲下。
“怎么了?”顾临抓着喻初的手。
“碰到什么东西了?”刘易阳二人赶忙凑上去。
喻初没有将手抽回来,盯着尸体发呆,周围几人叽叽喳喳地问着情况,喻初却完全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是坏水。”半晌喻初才开口。
不说还好,一说顾临更慌了:“手打开我看看,没事吧?烧着没有?疼不疼?”
喻初轻轻笑了一声,摊开手掌:“没事,这会儿早被稀释了。”
顾临还是不放心,拉着他的手反复检查了很多遍,确定手指没有损伤才松了一口气,连同喻初的手一起松开。
“真没事啊?那可是坏水啊!”谢小峰说。
喻初用最后的一点耐心将手掌张开放在谢小峰的脸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清楚了?”
谢小峰连忙避开,怕喻初的巴掌下一秒就要招呼在他英俊的脸上。
刘易阳无视谢小峰这少根筋的,回味了一下刚刚顾临拉着喻初的手的画面,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
“现在这浓度算不上是坏水。”喻初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碰到的手指此时此刻还真的有些刺痛。
坏水就是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浓硫酸的俗称,极具腐蚀性,稍微沾上一点,在没有及时处理的情况下会与生物组织中的碳水化合物发生脱水反应并放出大量的热。
总之,这骇人玩意儿不是什么善茬,往往会造成尸体被焚烧过的假象。
当然,沾上那东西,也确实被焚烧过——
“尸体应该是被凶手泼了坏水而造成了化学烧伤,并且在放出的大量热量下造成了二级火焰性的灼伤。”喻初攥了攥隐隐还有些刺痛的手,慢条斯理地开口。
刚才喻初碰到的尸体上残留的浓硫酸浓度不算低,毕竟浓硫酸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完全稀释到没有腐蚀性的状态,只是伤害不大,喻初也不想管这破事。
“算了,还是把尸体带回去化验吧。”
——
没过多久,尸体就被刑警带回了警局。
几人还是忍不住留在那里寻找线索。
“我到里面看看。”谢小峰走进了厨房,“季寒家里也太冷清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要不是大厅中央还留着那一滩污垢,他们甚至都不会怀疑这间屋子刚刚搬出去一具尸体。
喻初在玄关旁面对着墙站着,不动声色地抬起那只还有丝丝刺痛的手,他刚刚进厨房洗过,但好像没有什么鸟用。喻初垂着眸看了许久,有些不耐地咬了咬牙。
正准备将手放下,忽然被人扣住。手腕处被一只骨节分明且有力的手抓住。
喻初有些疑惑地抬头,在看到顾临黑着的脸的那一刻刚刚酝酿好的怒意被压在心底,然后消逝。
顾临冷着脸看了喻初几秒,拉着他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强行将他的手扒开,拿出药和棉签细细地涂了起来。
顾临早就注意到喻初那些有意无意看向手掌的小动作,几次想要把人拉过来,最终还是忍住了。
直到看到喻初趁着刑警来搬尸体的热闹猫进厨房,避开所有人清理自己的手时,他的鼻尖溢上了一丝酸楚,感受到了一种揪心的痛。
喻初沉默地盯着顾临手上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尽管他知道其实没那么疼,也没有到腐蚀的地步,却还是处理得认真非常。
只有顾临自己知道,这些举动中的小心翼翼只是出于对喜欢的人的一种保护欲而已。
顾临的表情全程都很臭,喻初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本来想要哄几句,但还是秉着自己没错啊,伤的又不是你的心态把打好了一肚子的稿咽了下去。
顾临盖好药瓶的盖子,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变,冷着脸开口:“用水洗没用,得用碱把它中和掉。”
喻初缩回了手,十分自然地回了一句:“我知道啊。”
顾临沉默看着他,像在无声谴责。
知道你还傻到跑厨房洗?
他正想无奈叹口气,只见喻初又开口:“这不是没有嘛?”
说完他摸了摸鼻尖。
“没有不会问人?”顾临的脸又黑了几分。
喻初抿着唇没有说话。
顾临又扯过喻初的手想要查看一下。
一想到顾临那不依不饶的模样,喻初还是缩回了手:“都弄好了,还看什么?”
“别动。”顾临没好气地道。
“应该是你别动。”喻初比他更没好气。
来回拉扯间,顾临只好将喻初的手往上一撸,外套的袖子瞬间被滑了上去。
手臂猛地一抽,奈何顾临紧紧抓着,喻初没抽出来。
两人都愣住了。
大厅的灯光很亮,打到喻初惨败的皮肤上,顾临垂着眸盯着。
手腕上那几道窄而狭长的疤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刺眼。
一看就是用利器划出来的。
顾临没有抬头看喻初的表情,拉起他的右手将袖子撸了上去。
右手手腕皮肤白皙,虽然有种病态的白,却没有左手手腕那惹眼的疤。
顾临想要的答案显而易见,喻初手腕上的疤是他本人划出来的。
眼眶顿时一阵酸楚,坐在他面前的人顾临想心疼都显得无力。
两人保持着一种什么相互忘言却又心照不宣的沉默。
喻初也没有再排斥,像是无声告知顾临这个埋在心底已久,被布料掩盖多年的秘密。
顾临又冷着脸小心翼翼地将喻初的袖子放下。
然后站了起来。
喻初怔愣了一会儿也红着眼缓缓起身,有些哽咽:“谢谢。”
“谢谢我撸了你的袖子?”顾临的语气有些急,隐隐藏着怒意。
喻初自知理亏,垂着眸没有看顾临:“谢谢你……帮我涂药。”
说完想要绕开顾临出去,却又被顾临拉住了手臂。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临一把揽进了怀里。
顾临揉着他的头发,他也没有反抗。
他就这么被搂着。
一会儿,顾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