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什么就问吧。”刘媛在他们对面坐下,扯出一个非常勉强的微笑。
“我们也不兜圈子了,”顾临笑得很浅,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桌上的玻璃杯,“您是季寒的养母吧?”
刘媛的微笑僵住了:“……我是,是小寒出什么事了吗?”
“您别担心,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季寒的情况而已。”顾临收回了手,指尖还停留着从玻璃杯上带过来的温热,“您和他的亲生父母还联系吗?”
“很久没联系了。”刘媛的笑彻底收住,表情显得有些僵,“他们也从来没有问过小寒的情况。”
话说到这,刘媛的表情冷了下来,像在暗嗔着他们的无情。
顾临敞着腿坐着,手肘支在膝盖上,闻言脸上的笑又淡了几分:“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带季寒的?”
“他七岁的时候吧,季家当时经济困难,实在养不起了,就把他辞退我的时候就把小寒交给了我。”
七岁,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了。
“那您还记得季鲲吗?”
“记得,挺乖的一孩子。”刘媛的脸拉了拉,像是想要结束他们现在的话题,“你们是有什么事吗?有事直说就行。”
顾临笑了一声,直接说道:“季寒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们需要调查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您能把有关季寒的事跟我们说吗?”
刘媛猛的抬头,手攥成了拳头,隐隐有些担心:“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临思索一阵,小心避开话题:“他目前很安全,我们是警察,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但只是目前。您只要告诉我们他的情况就行。”
“只要我告诉你们了,他就不会有事吗?”刘媛眼眶发红,问话的语气有些急切。
顾临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
“好好,我告诉你们,你们尽管问。”
“季寒骨髓移植的事,你知道吧?”
话一出,刘媛怔住了,瞪大的眼睛慢慢垂下,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那件事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每次想起,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她的神经,令她痛苦不堪,一旦想起,又苦不堪言。
季家的生活不算阔绰,但也比普通人家略胜一筹,季鲲患上白血病时不满一岁,季家为了替他治病动用了他们不算多的存款。
当年她也只是一个看孩子的保姆,季寒四岁起就一直都是他照顾。直到季寒七岁那年,也就是季鲲患上白血病的第二年,生意处于低谷期的季朗明已经在盘算着将她辞退。
季朗明两夫妇也因为生意的冷清腾出了很多时间,而这些时间他们都用来寻找与季鲲相匹配的骨髓。
寻找无果,季家濒临崩溃,最后只能将视线转到了六岁的季寒身上。
刘媛至今都记得当年季朗明在移植手术的协议书上签下字时他眼里的毫不犹豫。
“季寒也是你们的儿子啊,他还那么小,这样的手术他怎么受得了?”
他们在屋里吵了一个早上,刘媛甚至觉得,她这个和季寒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保姆都比他的生父生母来得有情。
然而当天下午,季寒两兄弟一齐被推进了手术室。
结果不出她所料,季鲲的病好了,命保住了,而季寒只剩下半条命了。
她记得季寒躺在病床上虚弱到坐不起来,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最后眼泪从眼角淌下的模样。
他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个月后,季寒的情况终于有些好转,可以考虑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季朗明约谈了她。
刘媛的眼神冰凉,低头睨着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交易协议,季朗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这价格,您看怎么样?”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
他想把季寒卖给她。
那一刻,刘媛只觉得自己面前坐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无耻禽兽。
“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看,养两个孩子真的是一种负担,您这么疼他,一定不会放他在我这里挨饿吧。”
他们经过几天的协议,季朗明决定不收刘媛的一分钱,让她将季寒直接带走抚养。
那天,季寒哭得声嘶力竭,挣开刘媛的手臂跑到季朗明面前跪地磕头,恳求他们留下他。方荟琴不忍心看那画面,躲在房里偷偷哭。
恳求无果,季寒被刘媛哄着带走,他走之前红着眼带着满腔恨意咬下了季朗明的左手大拇指。
……
回忆到这,刘媛的情绪有些失控,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还是人吗?!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不是那个人渣去找小寒了,是不是他要对小寒做什么?!”
“您先别激动,他现在很安全,您可以放心。”顾临温声安慰着。
他们走出刘媛的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村子里家家灯火通明,让整个村庄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气。
“我觉得有问题。”喻初坐在副驾驶上,待到车子驶出村子时忽然开口,“我们问话的时候她很紧张,我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车子里沉默了一阵,顾临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按下接听键,刘易阳拖着疲惫的嗓音开口,乍一听还有些急:“顾队,我们去查了,季寒收到的快递很早之前就已经发出,但到半路的时候被要求退回。”
二人有些惊恐地抬起头,四目对视了几秒,顾临足下一用力猛地刹了车。
“喂,顾队,怎么了?”刘易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临看了喻初一眼,拿起电话直接下令:“把季寒带回警局,我要问话。”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随后满是惊愕地开口:“你觉得他有嫌疑?”
——
“季寒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我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警方放下警惕。”顾临的手捏着文件的边缘,休息室的灯光冷白,透着一丝诡谲。
“快递被退回去了,又正好出现在了季寒家门口,这件事有点太巧了。”喻初耷拉着眼皮,“而且快递退回的时间和季寒发现快递的时间很近,我怀疑那个快递就是季寒寄出的。”
陈世阳听完一阵恶寒,疲惫地低下了头。
“不得不说,他的这出戏演得不错。”喻初冷冷开口。
他们回到警局一段时间后才接到刘易阳的电话。
电话那头刘易阳有些喘,说话比之前急很多:“顾队顾队,我们来晚了一步,季寒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