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嗣音闭着眼睛想,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他装作自己已经睡着的样子,听见窗外灯红酒绿里飘来模糊的音乐,听见车子川流不息地驶过城市交错的脉络,直到城市渐渐安静,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变得轻浅安稳,他才敢悄悄睁开眼。
一夜无眠。
天将破晓,窗帘隐隐透着灰白的天光,他就借着这点微弱的光,用视线小心翼翼又仔仔细细地描摹着少年的侧脸。
很标致的好看,无论是挺拔的鼻梁还是有棱有角的下颚骨,平日里虽然看着成熟稳重,但毕竟是个少年,还是有点未脱的青涩,现在熟睡时就更能看出来了。
宁嗣音在一片灰暗里盯着卿兮看了片刻,心头蘸上一点甜,他的男孩即使睡着了也这么好看,视线继续移动,从凸起的喉结到露在薄被外骨节分明的手,那点甜又一点一点被黯然稀释了。
即使什么都做过了,睡觉时还是两人各据一边,看不见的泾渭分明。
如果要不是自己的主动勾引,他有怎会做那样的事。
所以,到底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宁嗣音第一次见到卿兮的时候,不是在教室,也不是以老师的身份。
门被敲响的时候,宁嗣音正在沙发上敲着电脑。
他走过去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扶着个行李箱站在他面前。
简单。
这是宁嗣音第一个想到的词。
男孩上身就是简单的T恤,下身是深蓝色的牛仔裤,干净利落。
他愣了一会,这是哪家的帅小伙。
随即又反应过来,哦,是朋友家的小孩。
卿兮高二的时候因为父母要去外地做生意被托付给了母亲的朋友,宁嗣音。
宁嗣音爽快地答应了,行啊,要我去机场接他吗。
女人在电话另一头,哎不用,他能着呢,这么大人了找的着路,你到时候只用收留就行了。
宁嗣音一边道着行行,一边把朋友的话又咀嚼了一遍。
这么大的人了,能着呢。
他笑了一下,有点期待这么大这么能的小朋友到底什么样。
所以卿兮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时,他大脑空白了一下。
没有因为要寄人篱下而客客气气地笑,连个表情都没有,就简简单单站在那,就像在说,不让进拉倒我回家。
宁嗣音嘴巴轻抿,没敢笑出来,他咳了一声问:“你是……卿兮吧?”
“嗯。”
莫名地,他觉得少年的冷酷带着一点中二。
他又想笑了。
“所以我还要站多久。”
“啊”,宁嗣音终于回过神,接过卿兮手中的行李箱,领他进了屋。
卿兮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不是太乱,但能看得出来是个单身男青年的窝。
“你知道的吧,我是你妈的朋友,这段日子就在我家住吧,缺什么你跟我说,不用客气。”
宁嗣音一边说一边草草把客厅茶几上的几本书收了一下,然后随手捡起一件衣服搭在胳膊上领卿兮去了他卧室。
“你房间,嗯,不是特别宽敞,你将就一下。”
卿兮环视一周,这是收拾的真的很干净了,色调偏冷,书柜列着一排排书,格子床单也是没有一点褶皱,书桌上一盏台灯,桌角有副眼镜,整体看上去大大方方,像是去准备了很久。
卿兮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满意的,视线扫到那副眼镜时,他伸手拾了起来。
随即被另一双手拿走了。
“我是说我找半天没找到眼镜呢,原来在这。”
男人抱歉地冲他笑笑:“那什么,你先休息一下,我就先出去了。”
“嗯。”
宁嗣音离开房间,小小呼了一口气,到现在也没听他一句谢谢,看来不太好说话啊。
适时八月,阳光正盛,从百叶窗斜斜洒进来,把屋子里的每一件陈设都镀上暖暖一层光。
同居的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开始了。
第二天宁嗣音准备自己下厨以示友好,卿兮住进来后就一直没怎么跟他讲话,写自己的作业,研究自己的电脑,大部分时间他都快忘了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当代少年的“自闭症”啊。他调侃的想。
所以早上出门除了买早点,他还买了些蔬菜和一条鱼。
回去的路上宁嗣音一手提个袋,感受其中一个袋鱼还在里面扑腾,心情就莫名愉悦起来。
要给家里的小朋友做顿好的。
卿兮前一晚写完作业后就在研究电脑,以至于第二天上午九十点的光景,他还在床上躺着,脑子里飘着零零碎碎的梦的片段,残留着朦胧的睡意,他眯眼看了看窗外热烈的阳光,不想起身。
厨房传来“砰”地一声响,伴随着“啊”地一声惊叫。
卿兮坐了起来。
下床,套上拖鞋,衣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到厨房,随即看到了——
灶子上的火开着,锅烧着,锅里颜色不明的汤沸腾着,还往外迸着油星,低头一看,地上油条鱼,它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油渍,一直可以追溯到灶台,鱼还精神抖擞,冲他翻着白眼。
他一时没有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转头看向宁嗣音,此人穿着个围裙,手还握着锅铲,一脸不知所措。
卿兮觉得自己的脸和鱼一起,抽搐了两下。
“你在……干嘛?”
“……烧鱼。”
“?”
他蹲下身,中指食指捏起鱼尾巴,上面的鱼鳞刷着汤汁在阳光底下熠熠发亮,他有点不敢置信,向宁嗣音投出迷惑的目光。
宁嗣音也觉得有点不忍直视,闭上了眼。
最后这顿饭以卿兮炒了两个蔬菜收手,那条鱼直接被他嫌弃地扔进垃圾桶,其间宁嗣音欲言又止:“加工一下还能吃的……”
卿兮看向他,他又不说话了。
桌上摆上的两道菜简简单单,卿兮干净利落地做完这些,脱下围裙,洗洗手,准备吃饭。
宁嗣音坐在桌边看了他一会,最后也夹了一筷子,味道还挺好。
饭开始吃的有点沉默,最终是卿兮打破了 沉静:“你以前……怎么吃的。”
“平时就吃食堂,周末点外卖应付一下就行了。”
“食堂?”
“嗯,我是老师,平时吃学校食堂……你没来之前我天天也就随便糊弄一下,填饱肚子就行了。哎主要是不会做。”
“这次怎么就突发奇想了。”
说完他自己也察觉,他估计是想给自己做顿好的。
果然,宁嗣音顿了一会,小声说:“这不是想亲自下个厨嘛,哪能顿顿点外卖……”
“……以后你别动手吧,我来。”
宁嗣音抬头看他。
屋外的槐树上知了不知疲倦鸣着盛夏。
桌上的菜色很搭这个季节。
宁嗣音突然又想到朋友的那句话,这么大人了,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