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难说,教皇大人。”艾瓦尼斯摊了摊手。
“什么意思?”
“就好像我没见过您,就不知道应该害怕您。那么您所谓的忠诚——”艾瓦尼斯说到这里,终于摘下眼罩,一双湛蓝眼睛就这样毫不掩饰的直视史莱德,明晰而清澈,倒映着史莱德的面庞,继续说:“如果您不事先信任我,我又怎么会知道,忠诚应该怎么做呢?”
史莱德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说:“只怕不给我这个机会。”
艾瓦尼斯笑容不减,一字一句:“我正在给您这个机会。”
这个年轻他不知道多少,资历不知道比他浅多少的青年,告诉他,正在给他机会。
虽然身份有待考证, 但是这天份……史莱德实在是不想错失良机。
所以当艾瓦尼斯完完整整的悠哉晃出镜宫的时候,一旁的老神父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这位,先生……老神父语无伦次: “……您出来了?”
“眼睛能看到的就不用和我汇报了吧。”艾瓦尼斯拍了拍他的背:“如您所见,我成功了。”
以至于神父恍惚中带着他下了城堡的时候,看见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艾瓦尼斯还在默默感慨。原本他已经快掐着时间要请人把他抬出来了,没想到他还真的令教皇青眼有加。
世道变了世道变了。
老神父长叹一声,应吩咐去组织收拾宫殿,恭贺教皇新助手上任,乔迁新居了。
日暮西斜,依旧灯火通明的教堂中还有悠扬空灵的圣歌吟唱着希望和光明 。无论是灯光或者歌声,都穿过精致的百叶窗,沐浴在艾瓦尼斯身上。他驻足在离教堂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教堂内依旧在做晚课的修女和修士,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半的脸浸在阴影中,瞧不清楚表情。
直到现在,即便身处教廷了,他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有关鸢尾花的线索。
不知站了多久,艾瓦尼斯一面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一面悠悠的转到了附近的一座喷泉旁。仅跨出一步,就掠起了一阵响动,打断了他的思考。
鸽群如同白色的幕布,哗哗然被渐次惊起,反而咕咕着,朝扰了它们清静的艾瓦尼斯控诉。
见状,艾瓦尼斯的眉眼逐渐松弛下来,显得轮廓柔和了很多。他思考时总也习惯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看不出他对事对人真正的态度,也摸不透他这个人,可即使面无表情,面部的肌肉也会下意识紧绷,加上那双纯澈的蓝眸子,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禁欲又疏离的感觉。
而这种禁欲和疏离在他成功哄到一只鸽子之后烟消云散。
“来。”
艾瓦尼斯半蹲下,朝不远处一只胆子最大,也离他最近的鸽子摊手。鸽子起初警觉的侧头看着他,扑了扑翅膀,原地蹦哒了两下,艾瓦尼斯也耐心十足的等着,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终于,鸽子妥协似的飞过去,停在了艾瓦尼斯伸出的手心里,友好地啄了啄他的指尖。艾瓦尼斯礼尚往来般刮了刮它的喙,将手心的鸽子凑到唇边吻了吻方才刮过的地方。
其他鸽子见他没有恶意,颇有灵性的围过来,绕着艾瓦尼斯飞的飞,胆大的甚至停在他肩上,亲昵的蹭着他的侧脸。
萨兰迪上完晚课,踏着晚钟从教堂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蓝眸的青年坐在喷泉边,沐浴在钟声里,神态安和宁静,一群白鸽簇拥着他,衬得青年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越发模糊恍惚,恬静的犹如一个不真实的梦,教萨兰迪不忍心去打扰。
他心里不由悄悄萌生了棵小小的幼苗般的冲动,终破土,就像刚刚照耀到暖阳的幼苗,心里暖烘烘的一片。
终破土,终破土。
比时的太阳已经完全西归了,黯淡下来的天色下,唯有教堂里透出的灯光。暖光映照着艾瓦尼斯的侧颜,恍若美玉般倒影在萨兰迪眼中。
“……萨兰迪.安托诺斯先生?我怀疑你没有在听我说话。”
教皇史莱德在他身后不满的提醒,萨兰迪这才回神:“啊?什么?说什么了”
史莱德: “……”
看着萨兰迪无辜的样子,史莱德恨铁不成钢的长叹一声,深深怀疑把教皇之位交接给这个侄子的可行性。
史莱德淡淡开口:“你已经盯着我的新助手看了将近一轮晚钟的时间。”
好看还不让人看了。萨兰迪暗自腹诽他,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你的新助手吗,至于……等等!
“新新新助手?”萨兰迪忽然结巴,语无伦次道: “你……他是你新助手?我没听错吧?”
史莱德瞥了他一眼,鼻音”嗯"了一声。
“也太便宜你了……”萨兰迪嘀咕着,有些郁闷地摸着自己的银毛。
“你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我回去了。”萨兰迪说着,摆了摆手就迈开步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黏糊糊的圣女。
不想他绕了个圈,趁着人几乎都走完了,避开史莱德又鬼鬼崇崇的绕回了喷泉边。
“你这是做什么?”贝蒂停下了叽叽喳喳,好奇的看着他站在喷泉不远处,望着喷泉边的青年。
"嘘,小点声……”萨兰迪皱了皱眉,猛地回头:“不对,你怎么又跟来了,快点回去。”
“就不。”
“回去。”
“我就想跟着你。”贝蒂眨巴眨巴大眼睛,佯作可怜说:“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想跟着你。”
可惜萨兰迪不懂怜香惜玉,堪称油盐不进,根本不吃这一套: “去去去,老跟着我干嘛,你才十五岁,水灵灵的少男少女一抓一大把,何必抓着我一把年纪不放。”
二十岁的老头萨兰迪对贝蒂这种行为严厉抨击,妄图伤害一个情窦初开的十五岁少女的心。
贝蒂被他这么一说,登时接不上话了,少女委屈的撇了撇嘴,眼巴巴的看着鸟都不鸟她一眼的教廷继承人。
“怎么了这位小姐?”
冷不防身后飞来一只羽毛洁白如雪的鸽子,停在了贝蒂的小臂上,贝蒂愣了一愣,抬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艾瓦尼斯。
艾瓦尼斯行了个绅士礼,露出一一个标准的笑容,压根没注意到萨兰迪,询问贝蒂道:“是遇到难过的事了吗?”
啊,好一串壮观的食物链。
贝蒂抽抽噎噎:“嗯,他欺负我。”
萨兰迪: “……”我也遇到难过的事了。
艾瓦尼斯终于看了萨兰迪一眼,直直对上了对方的面无表情。顿了顿,艾瓦尼斯了然:“是恋人吧?吵架了?”
“不是。”
艾瓦尼斯话音未落,萨兰迪已经利落的否认了,仿佛急于向他证明什么。艾瓦尼斯微微一怔。
似乎也意识到这种行为有些惊吓到了对方,萨兰迪莫名放软了语气,解释道: “那个……不是恋人,也没有吵架,你误会了。”
“原来如此。”艾瓦尼斯笑了,又看了一眼越发委屈的圣女,朝萨兰迪伸出了手:“继承人先生,艾瓦尼斯.布伦厄。”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教廷的人他姓坎贝尔,他又不傻, 所以选择了布伦厄托维最普通不过的姓。
“萨兰迪安托诺斯。”萨兰迪回握了他的手, 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继承人?”
“直觉。”艾瓦尼斯耸了耸肩。
“你相信直觉?”
“我相信天赋。”艾瓦尼斯说:“我相信天赋能决定我的高度, 而看人也是需要天赋的: 这种时候,天赋就是直觉。”
“很奇特的思路。”萨兰迪点了点头, 笑道:“可惜我从不信这些。高度取决于你的能力助手先生。”
“继承人先生是打算替教皇大人给我个警示了?”艾瓦尼斯笑容越深,觉得这个教廷继承人较真的样子实在是傻的可爱。
傻的可爱。
就像史莱德从没想过自己和“平易近人”这个词挂钩一样,萨兰迪也绝不会相信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艾瓦尼斯贴了个“傻的可爱”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