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艾瓦尼斯发表什么看法，截剑的人先回头，劈头盖脸的问了他一句。
艾瓦尼斯先是倒退了一步。主动拉开和他先前不足一米的距离，然后目光定在了对方截剑的手上，微微一惊，最后才淡淡的望向他。
关键时刻，艾瓦尼斯又把他标志性的得体假笑拿出来营业，哼笑道:“凑合。”
萨兰迪也许不会承认，就是这个标志性的假笑使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先前想好的道歉语全抛到了九霄之外。
面前的青年体态高挑，温和有礼，看人却习惯性阖着一半眼帘，把大多数情绪掩藏在那双湛蓝瞳仁下，似乎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可他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同样不容忽视。
他忽然就有种冲动。要是这个人和他正面对上，会是谁更略胜一筹?
最后还是艾瓦尼斯打破了沉默，淡淡的问他: “你的手，不要紧吗?”
“啊……”先前惊呼的少女姗姗来迟，刚过来就看见了萨兰迪掌心还在汨汨流血的伤痕，又望了望艾瓦尼斯，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怎，怎么流血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咳，”老神父终于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圣女阁下，这里恐怕不太适合用剑吧。”
说这话时，余光隐隐看着萨兰迪。艾瓦尼斯心下隐隐了然，看来这位救他的兄弟身份来头不小。
其实从萨兰迪出来替他截剑的时候，他就有试想过这种情况了。面前的青年和他同龄，比他略高了小半个头，标志性银发象征着安托诺斯家族纯正的血脉，暗紫色的瞳孔深邃，显得沉稳而理智，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是，我一时胡闹了。”
被称作圣女的那名少女朝神父抱歉的笑了笑，忙不迭说:“我这就带他去处理伤口。”说着，朝萨兰迪使了个眼色，拉着萨兰迪逃也匆匆的就要走。
见状，艾瓦尼斯笑容不减，眉尖则无声的抽了抽。
这对情侣，默契不太行，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艾瓦尼斯目不斜视，微微侧头轻声说:“身手不错，谢了。”说完，兀自跟上神父，故而错过了萨兰迪精彩纷呈的表情。
听到这句话，萨兰迪僵住在原地，总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一般人在看到剑往自己身上飞的时候 ,能想到自保已经是极限，如果在这时候获救，第一反应应该是是对施救者的感谢，可刚刚这个人，居然还有心思注意他的身手好不好?他的态度，就好像萨兰迪只是帮他做了一件他本就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力所能及。
萨兰迪反复咀嚼着这个字眼。这个人，是新招进来的神职没错吧?
这种心理素质就有点超纲了吧。
“喂，我说，”萨兰迪移开黏在艾瓦尼斯背影上的视线，不动声色的甩开抱着他手臂，一脸深情望着他受伤掌心的圣女贝蒂，以防对方趁他不注意，和他受伤的手来一场跨越种族的虐恋，当即都忘了本来要问她的问题，转而语气中透露出嫌弃: “差不多得了。”
“你都受伤了，我心疼嘛。”贝蒂对于他甩开自己很不满意，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
“行了， 圣女阁下，注意你的仪态，下次要觉得内疚，少来玩我的剑。扎这里不要紧，”萨兰迪扬了扬自己的掌心，又指了指艾瓦尼斯消失的方向:“万一扎人家帅哥脸上，你怎么赔?”
“帅哥?”贝蒂朝他指的方向仰了仰脖子，又缩回来看着他:“哪里有比我们继承人先生还帅的，我才不信这个邪。”
“你知道他?”萨兰迪眯了眯眼，问她。
“不知道，之前没见过，怎么?”听他忽然严肃，贝蒂先是愣了一愣。
“没什么。”萨兰迪自顾自的走了，不再理会身后碎碎叨叨的圣女，抬起手望了望自己掌心的伤痕，若有所思。
顺着城堡往上走，越往上，艾瓦尼斯的脸越白。站在镜宫前，神父招呼他：“先生，到了。”
也不知道这个教皇助手的神职是有多烫手，随便来一个人那架势都不像艾瓦尼斯来应职，而是他们热烈欢迎苦苦盼望救世主，一个赛一个面面俱到的安排他：“需要我们替您准备什么吗？”
艾瓦尼斯尽力不去想自己现在处于几十米的城堡顶端，往下看了一眼，无声吞咽一口，勉强挂住嘴角那个负隅顽抗的笑容:“眼罩。”
“什么?”神父以为自己听错了。
“给我个眼罩。”
神父:“……”这是嫌弃教皇辣眼睛吗?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得到了眼罩的艾瓦尼斯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脚也不抖了，心也不颤了，时不时还能来个颠倒众生的媚眼，虽然带着眼罩没有人能欣赏就是了。顶着神父诡异的目光，谢过了神父。
你确定你是来应职不是来旅游的吗?神父看着艾瓦尼斯懒散的态度，心里由衷的问他。
一般人看到教皇跑都来不及，合着您老不但不跑，还自动找上门来丢人现眼?现在的年轻人，看来不给点教训还真不知道生活的险恶。老神父叹了口气，无不同情的想着，放艾瓦尼斯进了殿门。
“孩子，去吧，祝你好运。无论成败，我会在这里等你。”
艾瓦尼斯自动忽略他语气里视死如归的成分，虽然带着眼罩，依旧准确无误的转向神父，笑着点了点头:“好。”
修暗杀术的基本条件就要求感官极具敏感，再加上艾瓦尼斯本就是暗杀术高手，所以即使眼睛蒙上，依旧无法影响他任何方向感或判断力。
相反，兴许正因为眼睛蒙上，他的其他感官就会越发灵敏。
并不复杂的宫殿结构，但因为空间足够大， 艾瓦尼斯还是走了一会儿。按理说进了宫殿，他本可以把眼罩取下来，可惜这座宫殿采光着实不错，百叶窗开的到处都是，偶尔还混着几面落地窗，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东西，但却能感知到光。单凭这样他也不敢把眼罩摘下来，窗外的景色无不在提醒他现在站在几十米的高空，艾瓦尼斯怕还没来得及见到教皇就先被自己吓哭了，说出去不得笑死人。
他先是绕着宫殿不急不缓的走了一圈，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脚步，面向某 个方向微微仰头，冷不防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笑道:“教皇大人。”
空气凝固了几秒，随后一阵脚步兀的在艾瓦尼斯不远处响起，不知道脚步的主人在那里不动声色的站了多久，渐渐逼近，有些厚重的男声: “勇士，你倒是很冷静。”
艾瓦尼斯谦虚说: “不敢当，是教皇大人平易近人，让我受宠若惊。”
在艾瓦尼斯看不见的地方，教皇史莱德古井无波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和“平易近人”这个词沾边。
“真是有趣，你见了我，居然也不会害怕。”史莱德嗤笑一声，似乎有意无意的试探他。
“这个……很难说。”
“怎么说?”
“恕我直言，教皇大人，”艾瓦尼斯耸了耸肩，笑道:“因为从进了门开始，我可一眼都没见过你啊，为什么要害怕?”
“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今天眼睛不舒服，无法视物。”
“哦?”史莱德狐疑的打量他，继而联想到他一个普通青年，在没有任何声音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寻找到自己站的方位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第一次蒙着眼睛的情况，意味不明地说: “偏偏是今天眼睛不舒服?真是巧。”
也难怪他如今有些风声鹤唳，毕竟刚刚从布伦厄托维拿了花，对来历不明的人自然有些堤防，何况是来应职他助手的人。”
“老毛病了，我身体一向不太好，”好几年都没有生过病的艾瓦尼斯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东拉西扯，努力回忆着他在圣殿当二殿下的时候，某一天伊莉莎让他去审问罪犯时那个罪犯的供词，稍加他自己的语言组织，堪称声情并茂:“这里太高了，高处的风一吹我眼睛就疼的睁不开。唉，我父母走得早，从小在镇里长大，家里贫苦，所以没出过什么远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倒难怪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了，原来教皇是个应该被害怕的人?”
这句话看似胡扯，其实不知不觉间既给了教皇一个回答，另一方面，艾瓦尼斯已经在不经意间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希望打消教皇原有的疑虑。
不过虽然他再敏锐，可惜教皇也不是吃素的，又怎么会被他一个仅仅十九岁的人糊弄过去?反而更因为这种逃避似的举动，使史莱德心里的疑云越来越大。
“这样啊。”教皇似乎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石头散发着暖洋洋的光泽，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计法石。
从那块石头被拿出来开始， 艾瓦尼斯就感受到了那种气泽，当即心下冷哼一 声。史莱德的城府极深，果然教皇还是教皇，要杀依旧有点难度。
计法石不是什么稀奇物品，但常见也有常见的原因，就是实用。名如其用，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测量人的法力高低，只要触碰石头，就可以通过石头的光亮度判断这个人的法力高低，法力越高石头越亮，无法造假，所以也称作真言石。
看来教皇是打算通过这种方法检验他话里的真伪了。
“接着。”史莱德把石头递给他。如果这个人说的是实话， 石头理应没有任何变化才对。
艾瓦尼斯嘴角依旧挂着那个自然的笑容，镇定自若的接过石头，歪着头问道 :“怎么了?教皇大人？”
更莱德的脸色有一瞬间动摇，有那么一下他甚至怀疑真言石的可信度。他看着那块丝毫没有变化的石头，在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中稳稳的捧着，而手的主人，则带着一脸恰到好处的疑惑面向他。而他却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底气到底源自哪里。
如果安瓦尼斯没有带眼罩的话，此时应该是毫不避讳的和他对视。
忽然被动的感觉让史莱德感觉很陌生，面 前这个十九岁的青年仅仅在几轮对话间，就给了他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不论是有意的，或者歪打正着的，都值得史莱德叹一句，果真后生可畏。
这样的人如果真能为教廷所用，将会如虎添翼。
与此同时，在史莱德沉思之际，艾瓦尼斯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这可就算作弊了。
鲜有人知，计法石局限性在于只能测出咒法术的法力高强，但是他修的恰好是暗杀术，所以恰好打中了计法石的盲区，这也是他能镇定应对的底气。但凡史莱德问的是一些关于什么身份立场奇怪问题，他都得费尽心思的考虑。
“既然这样，年轻人，我只有一个问题了。”
“教皇大人还想问什么?”
“你该怎么保证你的一-忠诚?”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艾瓦尼斯最讨厌这种表忠诚的烂俗桥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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