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青山剑派掌门的爱女,剑派唯一的女弟子,凌风可谓在蜜罐里长大的。
当然,除了习武和做功课,那是蜜里掺的黄连。
父亲对凌风要求颇高,并不因为自己是女儿身,就放宽要求。
习武由父亲和几位长老亲自监督,偷不得半点闲。
功课则是同师兄弟们一道,听一位老夫子授课。
抄写诗书典籍这类功课,凌风避之不及,所幸总有师兄弟乐意帮着抄,自己也乐得自在。可惜后来被父亲发现,那些偷的懒全都给补上了。
母亲倒是不管自己功课习武,只闲时偶尔拉着自己做做针线活,或进小厨房研究菜式祸害父亲,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一回,流云剑派来访。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凌风应当在场,父亲却三令五申,让她近几日不要四处走动,尤其不要往客房、大堂那块晃悠,甚至连学都不用去上了。
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凌风当即拍胸脯应下。
“不用上学?有这等好事?爹爹放心,我绝不往那几处去。不过,能下山玩去吗?好久没去了,我从后山走,不会打扰客人的。”
“你啊。”只见父亲皱眉沉思片刻,拿出钱袋颠了颠,“也好,就允你下山玩五日再回来,等会我让你师兄收拾一下,跟你一起去。千万注意安全,还有,别给我惹事。”
“哎!”
凌风欢快地接了钱袋就往怀里揣。平日里父亲可没这么好说话,有人跟着就跟着,不管哪位师兄,下了山还不是都听自己的。
“师妹啊,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去客栈住下吧。”
凌风一手拿着吃一半的糖山楂,一手拿着刚出炉的烤饼,注意力全在眼前这卖剑穗的小摊上,完全没听见身后拎了满手小玩意儿的师兄说了些什么,胡乱回了两句“知道了知道了。”
摊上卖的剑穗样式不差,凌风看了一圈,没能遇着特别合心意的,这才失了兴致,回身见师兄一脸无奈,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啊师兄,好久没下山,一时没忍住。方才师兄说什么来着?”
“去客栈投宿啊,投宿。”
“好好好,这会住下,说不定还赶得及去茶馆听会书。师兄?你杵那做什么?走呀。”
茶馆
“话说这天下第一,原本只是喝碗酒,歇歇脚。不成想被个眼尖的刀客认出来。天下第一那时还有要事在身,不欲浪费时间切磋。哪想,这刚起身,连竹笠都尚未来得及带上,那刀客就抽刀劈来。说是迟那是快,天下第一踩着长凳一头借力一个空翻,眨眼间就与那刀客拉开两三丈远,至于那长凳,诸位猜怎么着?仅凭借力那一下,就飞起直逼刀客门面。那刀客也不是善茬,一刀劈断长凳,三两步追上天下第一,提刀直取命脉。”
“唉,刚不还说是切磋,怎么就直取命脉了?”
不知茶馆里哪位出声发问,说书先生喝一口茶,目光往下头扫了一圈,笑道:“这‘天下第一’的名号,江湖上谁人不想得?既要争这名号,出手定然不留余地。不过放在那天下第一身上,这些都不够他一指甲弹的。酒肆里的人,甚至那刀客都未看清他如何出的手,剑也未曾出鞘,刀客手中的长刀竟是骤然断成两截。”
趴在二楼栏杆上的凌风嗤笑一声,起身回了厢房。
“怎么不听了?”
凌风兴致缺缺地往嘴里扔了块糕点,“讲的都没边了,那什么天下第一当真有这么厉害?”
师兄倒酒的手一顿,“虽没有方才说的那般神乎其神,但确实有些本事。”
“师兄你见过?”凌风来了兴致,挪到师兄边上开始剥瓜子。
“年前出去办事,偶然遇见他正和人切磋。对方心术不正,暗器萃毒,分明是要取人性命,我当时看不过眼,偷偷出手击落暗器。”
“然后呢?”
“然后?切磋的人负伤逃走,天下第一还请我喝了坛酒。”
“可恶,若非那时我欠了太多功课,怎会错过这么有意思的事。对了,那天下第一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模样?”
师兄狐疑地看着凌风将瓜子肉推到自己眼前,心中盘算一番,终是没有去碰。“师妹自己吃。他叫楚离,长相嘛……你问这些做什么?左右你也遇不上,就算遇上了,难不成还想跟人打上一架?”
“若能遇到,自然是要切磋一番。”见师兄说一半就转移话题,凌风不满地皱了皱眉,“那依师兄看,以我现在的身手,对上那天下第一可有胜算?”
“我觉得……”
凌风将自己的红伞拍在桌上,“如何?”
看见伞的一瞬,那些被追着打的痛苦回忆争相浮现,师兄浑身一激灵,忙道:“师妹武艺绝不输他多少,只是实战经验有所欠缺,或许会吃亏。”
“有道理。”
父亲和长老们教的大多是招式套路,实战这块确实薄弱。
况且父亲不许自己祸害剑派里的师兄弟们,想提升怕是得出远门才行。
“师妹,楼下都散场了,可要回客栈?”
凌风回过神,点头起身,跟着师兄往客栈走。
“不对啊,师兄你还没说那楚离长什么模样。”
走在前头的师兄一听,脚下步子愈发加快,“我说不清。”若是说出来,师妹一时兴起真去找人切磋,自己怕不是要被掌门从后山扔下去。
“说不清楚画出来也可以。”
茶馆二楼,一位公子透过窗户看着凌风离开的身影,出声询问随行的小厮。
“这位就是青山剑派掌门之女?”
那小厮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去,回道:“确是此人。少主可要跟上去?”
“不必了。”萧秤星合上窗,“她这会现身于此,看来青山剑派对这婚约不甚满意。”
“那少主,可要将此事报告掌门?”
萧秤星不慌不忙饮下一杯茶,“不用,两派的婚约由上一代掌门亲自定下,板上钉钉的事。据我所知,青山剑派如今除了凌风,再没有第二个合适人选,他青山剑派若真敢毁去婚约,更好。彼时请青山剑派相助,他们势必难以拒绝。流云剑派里那几个心怀鬼胎的老匹夫是时候一锅端了。”
“那接下来……”
“自然是去青山剑派,就当什么都不知。”
五日后回到青山剑派,凌风不解为何师兄弟们表情都不太对劲,尤其是见到自己的时候。
直到被父亲叫去书房,看到满面愁容的父母和一纸婚书,凌风才明白过来。
怪道父亲这次放自己下山玩,原是为了两派婚约之事。
凌风拿起桌上的婚书,见只是张求婚贴,当即松了半口气,还未开口询问,母亲却是先开了口。
“风儿放心,允婚帖你爹没回。要我说,还得看风儿你的意思,若是不愿,咱们就拖着。他流云剑派好歹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不至于明着抢人。”
“我听说当初爷爷只是应了婚约一事,他们流云剑派就不能嫁个姑娘来?”
闻言,父亲重重叹了口气,“流云剑派也是只收男弟子。”
“哼!”母亲拍案而起,一巴掌招呼在父亲后脑勺,“我早说当初酒桌上的婚约是个麻烦,尽早说明白的好,歇了他们心思。你偏一直拖,非要找个什么绝佳时机,现在好了,他们先提起这事。你要全青山剑派的面子我不反对,他们若真心求娶我也不恼。但你看那萧掌门,就差把‘心怀鬼胎’四个字写脸上了。还有那个萧秤星,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迟来一日不说,还说什么寻见面礼耽误了。依我看,定是个不着家的,怎么能让风儿嫁给这样的人。”
凌风见怪不怪地斟一杯茶递给母亲,“娘,别急。喝口水。”
趁母亲喝水的功夫,父亲才得以开口,“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呢么,你当我乐意让风儿嫁过去啊?”
看样子父亲和母亲还得吵一会,凌风悄悄退出书房,往自己房间跑去。
盘算大半宿,凌风最终决定留书一封,简单收拾了个行李,连夜摸下山,往大漠去。
以前路远的差事父亲从不让自己参与,好些地方都没能去看看,只能听去过的师兄弟讲。
此间一路北上,边走边游,待行至大漠,约莫已是夏季,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下雪。
至于第二日发现自己不见,还被偷光所有私房钱的父亲脸色有多难看,就不得而知了,左右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她。
凌风甚至帮父亲连说辞都想好了。
除了小女顽劣那些从小听到大的说辞,还有关于两派婚约,若是流云剑派少主诚心诚意求娶,那就亲自找到自己,再行商量。
以往虽不曾出过这么远的门,但该小心的事凌风都烂熟于心,加上一身不俗的武艺,倒是平平安安抵达了大漠。
来大漠两日,天气渐冷,却看不出会不会下雪。
这家客栈除了酒还可以,饭菜实在不怎么样,附近除了一家打铁铺,连一个摆摊的都没有。
“咕——”
好么,饿了。
找店家借厨房一用不是不行,但这样冷的天气,凌风着实不愿沾水做饭。
人一饿,脾气就容易不好。
客栈似乎来了新客人,还是住店的。明明除了自己,其余客房都是空的,小二偏领着客人从自己房门前走过,还聒噪地说个不停。
凌风烦躁地运气一掌拍向房门,而后将自己团进被褥,思考一会吃些什么才好。
小二抱怨的话一句不落传入耳中,凌风正欲出门理论,忽觉出不对劲。
自己始终只听得一人的脚步声,那不怎么说话的客人怕是位高手。
师兄说过,摸不准对方实力的时候,能不交集就不交集。
看来今日晚饭还是叫小二送些到房里,将就裹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