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离得到“天下第一”这个名号的第五个年头。
至于这名号怎么得来的,楚离已记不清了。
约莫是哪次与人比武,一剑斩断对方的长刀。又或是哪次赶路时,见不惯那些劫道的山匪,出手教训一顿,顺带替过路人取回财物。
总之比武胜的多,性命取的多了,这“天下第一”就落到了楚离头上。
自记事起,楚离便跟着师傅在山中习武,顺带当个打酒的跑腿。
印象中师傅从不下山,除日日去山顶练剑,不是在后院摆弄那些半死不活的菜,就是在潭边钓鱼。偶尔会砍些竹子做些小玩意儿,让自己下山去卖。
至于学习武艺,楚离那时不清楚练的是些什么,只知用来打山鸡捉野兔很是方便。
后来年纪渐长,师傅给了一把长剑,就将自己赶下山,让自己别打扰他清静。
楚离也没多问,一人一剑并少得可怜的盘缠,步入了那个陌生的江湖。
到底还是年少气盛的年纪,眼里见不得不平之事,更沉不住气,初入江湖就频频出手。
楚离光拳脚功夫就能应付大半的事,而且养剑更是个麻烦事,因此这把剑出鞘的次数寥寥可数。
不知不觉,江湖上很少有人再叫楚离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人人艳羡的名号——天下第一。
最初被人这么称呼,楚离心中还是有些欣喜的。
至少,算是对自己一身武艺的肯定。
但树大招风,顶着这样一个名号行走江湖,时不时就能遇着些来切磋的人。
头一年,楚离对于这些挑战并不厌烦,甚至觉得与提升剑术有益。
只是这些打着切磋名头的江湖客,几乎没有点到为止的概念,一招一式满是杀气。
好在楚离觉得自己运气一直不错,命也够硬,即便有几回身受重伤,都生生挺了过来。
若说这“天下第一”带来什么好处,大抵是偶尔会有人找自己办事,能赚些酒钱。
虽说大多是些送东西的小事,但大侠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
这么帮人送送东西,解决仇家,一路走走停停打打杀杀,五年也就过去了。
近日替一位商人给身在大漠的家人送封家书。
楚离原不想接下这份差事,那阵子找自己切磋的人愈来愈多,着实有些烦了,心中盘算着找个山清水秀之地过几天清净日子,不想途中再次见到了那位商人。
那人遭了劫,身中数刀,随行货物钱财被洗劫一空,唯有怀中一封家书被护得很好,连血迹都未沾上半滴。
“求大侠……将此信交于吾妻,我,腰带上的玉扣还值些银子,大侠拿去……若不够,让吾妻……”
楚离接过那封家书,尚未来得及仔细查看商人伤势,那商人便咽了气,话也没能说完。
看了眼商人腰带上的玉扣,楚离思考片刻,将其摘下,与书信放在了一处。
还是去一趟大漠吧,听闻那边荒凉,路途虽远,但或许想同自己切磋的人也找不到那去。
这么想着,楚离当日买下匹马,连夜出城往大漠赶去。
赶了大半个月的路,除却偶有一两个来比试的,一路上倒也还算顺当。
大漠人烟稀少,临近傍晚,才遇着一间客栈。
明明正值盛夏,大漠的风却冷似严冬,夹杂着沙砾,刀割般划过脸颊。
楚离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色短衣,微不可闻得叹出一口气。
昨日路过小镇,应当买件厚实的衣物。
马棚里拴着一匹马,看来已有人在此住下,希望不是个认识自己,还要切磋的家伙。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小二的声音拉回楚离的思绪,习惯性将整个客栈打量一番,才回道:“住店。”
“好嘞,客官这边请。”
楚离跟着小二走上楼,路过拐角的时候,原本敞着的房门蓦地被关上。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小二连退两步,楚离亦是退步横剑在前。
两息功夫,小二回过神,拍拍自己胸口缓口气,小声抱怨起来,“怕不是哪家的大小姐,脾气这么差。”想起身后还跟这位客人,忙扬起笑脸,解释道,“客官不好意思,方才没吓着吧。这来大漠的没几个正常的,脾气都一个赛一个古怪……”
楚离放下戒备,跟上小二,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房门一丈范围内并未见人,若门是被内力关上,屋中之人定是位高手。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是常事,小二的话,怕是一句不落被听了个全。
楚离看着前头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小二,犹豫一瞬,终是没有开口。难得躲几日清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二方才说“大小姐”,看来马棚那匹龙驹就是这位的,不过一个姑娘家来大漠能有什么事?
“客官,这间房可行?”
自己乱七八糟想些什么。楚离回过神,看向客房。
房间不大,一床一桌一椅。
指尖划过桌面,未沾染半点灰尘。
楚离颇为满意地放下行李,询问道:“店里可有什么酒?”
“有有有,本店的寒潭香尝过的客官都赞不绝口。此酒由几十里外高山上的寒潭水酿成,入口清冽……”
“行了。”楚离打断小二,“来一坛,再上几个小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酒确是好酒,只是这下酒菜着实一般,尚能入口而已,不如只要碟花生米。
一坛子酒下肚,困意也随着酒劲上涌,送信之地的路径也已打听清楚,此行总算是快看到头了。
拐角那屋似乎有人在争吵,听着约有三四人,具体在争些什么也没听清,只听得寥寥几字,什么“回去”“不回”,像是哪家郎君劝自家负气出走的媳妇回去。
什么情啊爱的,对行走江湖之人而言,简直是累赘。
楚离嗤笑一声,翻身远离墙壁,合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