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姐姐，你在想什么？”慈宁宫的后花园里，端茉对着独自坐在亭子里望着雪景发呆的晴儿道。
晴儿回过神，对着端茉笑笑，“没什么……你怎么也出来了？老佛爷应该还没睡醒吧？”
端茉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嗯，让她老人家多睡一会儿吧。”风吹来些些雪花，落在两人的白貂裘披风上，两人相视一笑。
“端茉，时间真快啊，转眼又是新的一年。”晴儿手托腮道。
“嗯。”端茉也颇为感慨，正月十六的晚上，老佛爷把阿玛和额娘都叫到了慈宁宫，告诉他们，她和五阿哥的事情她心里有数，只是五阿哥毕竟大婚也才半年多，皇上希望他多将精力放在文才武略的搥修上，不希望他过早为女色分心。阿玛和额娘只能说一切由老佛爷做主，老佛爷把她留了下来，希望她能继续陪伴左右。
的确，又是新的一年，可是，她还是她，一个人，只能远远望着五阿哥。
“晴姐姐，老佛爷要为你和福大爷指婚，为什么你不同意？”
晴儿沉吟了一会儿，“端茉，我也不知道。说实话，自从香山碧云寺那次邂逅之后，其实老佛爷，包括皇上，令妃娘娘，以及尔康的父母，对于我们应该已经是个默契了。得老佛爷垂怜，她老人家舍不得我太早出嫁离开她，其实我也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等着我年龄到了，嫁给尔康。可是，真到了老佛爷要给我指婚的时候，我犹豫了……”晴儿只能望着玉石桌面，她的眸中是有些慌乱的，不敢让端茉看到。是，她是跟老佛爷说，不希望由老佛爷和皇上以指婚的形式让尔康娶她，希望尔康亲自能向皇上开口，请皇上指婚，老佛爷说她是太骄傲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怀疑了，这几年来，她对尔康的感觉，究竟是不是——爱？
“犹豫？在端茉看来，跟老佛爷的想法一样，晴姐姐真得是太骄傲了。”端茉起身，走到栏杆前，手中握着绣了一朵茉莉花的手绢，纤纤细指拂去栏杆上的一层雪花，“我想要个不那么骄傲的指婚的机会，到现在也没有……”
晴儿当然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端茉，”她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我知道你喜欢五阿哥，老佛爷也知道，我们都出身贵族，也都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喜欢和爱，其实有多么的不起眼。五阿哥非池中之物，你嫁给了她，也该知道你以后要面对的，都有什么。或许，这指婚来得迟一些，对你会是件好事呢？”
端茉的脸庞上，是掩不住的失望和落寞，“姐姐，都说花无百日红，是真得，对不对？”
晴儿有些不明白，她的表情好似很纠结，“你希望我说对，还是不对？”
“我也不知道。”她绞着自己的帕子，“从我进宫以来，看到五阿哥和漾璇姐姐恩爱和谐，我羡慕，也嫉妒。我盼着能尽快盼到指婚，可是如果我看到的，五阿哥对漾璇姐姐那么好，在我嫁给他之后，如果他转而开始宠爱我，疏远漾璇姐姐，我会忍不住害怕，我得到的他的爱，又能持续多久？下一个端茉，何时来临？”端茉的秀美拧到了一起，“可是我又不甘心，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放下嫁给他的希望？晴姐姐你知道吗，我惶恐我嫁给他以后他能对我恩爱多久，也惶恐，他会不会就一直真得对漾璇姐姐那么好，我甚至没有，嫁给他的机会……”
端茉的声音，小了下去，晴儿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理解的微笑……
程王府别苑。
“大哥，你在想什么？”程蕊稚气的声音传来，让程铭的思绪回到了夜色和雪景中。
“没什么。小蕊冷不冷？”程铭摸摸她的头，对她笑笑，又顺手捏起果盘里的苹果块，放进她嘴中，看她鼓着腮帮子吃得津津有味。
程蕊心满意足咽下了苹果块，睁着圆圆的眼睛，很认真地道：“大哥，不管你在想什么，千万不能想五福晋，她已经是五阿哥的老婆了。”
程铭端起茶杯正要喝茶，被她的话吓得茶水都洒了，“你这小丫头在说什么？”他说着还往四周望望，还好他们现在待的是程王府的别苑中，四周除了他的心腹侍卫，也没有别人。
“嗯，看大哥的表现，知道这事情很严重，我就放心了。”程蕊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吃苹果。
程铭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小丫头片子……
一盏茶功夫之后，程蕊开始揉眼睛了，程铭带她回房，待侍女侍奉她睡下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边，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早已凉了，喝下，胸口都是一股凉意。他的心意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连程蕊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他想的人，不是五福晋，而是——晴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几天，和晴儿邂逅的情形，一直回旋在脑中不去，以至于，当五福晋向皇上请求让他留下教她剑法时，他的心里竟有几分窃喜。
现在，他是真得有些烦躁了！即使他长年不在京城，也知道，晴儿和御前侍卫福尔康，是皇上和老佛爷早晚要指婚的一对儿，是他，逾矩了吗？
皎柔的月光，和莹白的雪色交相辉映，照进少女的闺房之中。素雅的床纱，是由上好细腻的蚕丝制成的，躺在暖和锦被中的少女，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些苦恼，她坐了起来，长长的秀发流溢在脑后，秀致的眉，紧锁着，她到底是怎么了？
起身，穿上花盆底鞋，她披了披风，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股寒气进入了屋子中，她清醒了一些，却更加的烦恼了——
除夕夜的晚上，皇上设宴，款待所有回京的亲王大臣，太后和皇上心情都很好，让她和端茉也都入座，皇上赐酒，她也喝了两杯，没想到陈年佳酿酒力会那么强，她不胜酒力，就悄悄地离席，想到御花园里走走，谁知，御花园里有的地方雪深，她穿着花盆鞋一脚踩进去，扭伤了脚，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欢笑声传来，原是程亲王带着小郡主在御花园里赏梅，程蕊小郡主发现了她。
“晴格格，程铭有礼了。”她还记得，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不知怎地，在宫灯微弱的光下，当她望向他的时候，就在两人对视的瞬间，她走神了。
“晴姐姐，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啊？”程蕊的问话让她回过了神。
“没什么，我喝了两杯，头有些晕，所以出来走走。”
“晴姐姐的声音真好听，要是我的声音能这么好听就好了。”
她笑着，摸摸程蕊的头，“你的声音也好听啊。”
她一直待在原地没有动，而他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晴格格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晴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程蕊发现了她的脚陷进雪中好深，“晴姐姐，你是不是不小心扭到脚了？”
在他的直视下，她腼腆地点了点头。
“你的宫女没有跟来？”他望了望四周。
“没有，我自己出来想醒醒酒。”
“小蕊，让袁振先带你赏梅，我送晴格格回慈宁宫，好吗？”
“嗯，大哥你去吧。”程蕊眉开眼笑地跑到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袁振身边。
她有些犹豫，她脚扭伤了，走路很慢，怎能让他扶着走回慈宁宫？在她还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弯下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雪色中，一步步，往慈宁宫走。
宫里，格外地安静，除了随风晃动的宫灯，就是柔美的雪色。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他抱着她，她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
那一路，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慈宁宫的，只觉时间过得那么慢，可是当到了慈宁宫，她的脚下地，由慈宁宫宫女扶着她的时候，她却又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
“这个药水，你回房让宫女给你涂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程蕊调皮，总是会有个磕磕碰碰的，所以我身上总会随身携带跌打损伤的药。”
“谢谢你，程亲王。”她接下了那个瓷瓶，看着他告辞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转身，回到床边坐下，从枕头下，拿出了那个瓷瓶，他给她的药水很管用，她涂了以后，第二天就不那么痛了。
寒风一阵阵从窗口吹进来，晴儿靠着床柱坐着，她怎么能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和尔康……
难道，她也是个见异思迁的女子？这些日子，她要被见异思迁这四个字，折磨死了！
她还记得，大年初一那天，老佛爷喜气洋洋地告诉她，初一晚上的晚宴，她就会开口给她和尔康指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以希望尔康自己请求皇上指婚为由，拒绝了老佛爷的好意。
攥紧了手中的瓷瓶，晴儿的眉头，蹙得越发紧，就那样坐着，思量着，直到，不知不觉，睡了去。不时地，有寒风，从未关的窗户吹进来。
翌日一早，皇宫校练场。
“喂，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小燕子不满地停下手中的剑，程蕊也停了下来。她看着程铭，想了想，问道：“程蕊，是不是你昨天调皮了害得你大哥没睡好？”
“才没有呢！”程蕊不服气地叉着腰，嚷道。
“对不起，是我自己刚才走神了。”程铭拱手道，“我们接着练剑吧。”
今天早上他进宫的时候，遇到了太医院的太医，急匆匆地跟在一个宫女身后，向着慈宁宫方向跑去，他记得，那个宫女，是晴儿身边的。
“算了算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我也不想练了。”说完，她径直走到了校练场边，“明月彩霞，我们回宫。”
两个宫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望了望还在场中的程亲王和程蕊，只好跟在自己的主子身后，离开了校练场。
小燕子回到了景阳宫，却没有见到永琪，怎么回事？他这两天都是一大早就离开了景阳宫，到了半夜都还没回来，她每天都是只能在出去练剑之前匆匆跟他见一面，打声招呼，然后一天就过去了。
“五阿哥呢？”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宫女太监们看到她回来，忙开始上膳。
“回福晋，小桂子刚才回来过，说主子留在慈宁宫用早膳，让您不要等她了。”
在慈宁宫吃早饭？小燕子歪着头想了想，接过宫女手中的毛巾，擦擦刚用热水洗过的手，他怎么会去了慈宁宫呢？
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精美的早点，她也觉得没了胃口，“明月彩霞，你们也坐下，还有小桌子小凳子。”
“这……”姑奶奶又来了，四个宫女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知道主子心肠好，不把他们当下人看，可这宫里毕竟是有宫里的规矩的。
“这……福晋啊，您看一桌子东西您也吃不完，等您吃好了，我们等会儿一起到厨房，跟其他人一起分享您的赏赐，行吗？”还是小桌子聪明。
“好吧，随你们……”她随意吃了几样糕点，喝了碗粥，就起身了，“我回房换衣服，你们先去吃饭吧。”
“我们伺候福晋。”明月彩霞忙跟在她身后，。
“不用了，你们去吃早饭。”
两个宫女不敢再违拗她，看得出，她心情不怎么好。
转眼，到了晚上，小燕子从紫薇的漱芳斋回来，仍然没有看到永琪。她愤愤地在桌边坐下，边大口大口吃着可口美味的饭菜，边咬牙切齿地在心中骂着永琪，到底忙什么去了？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她正在喝汤的时候，小桂子回来了，“小桂子给福晋请安。”
“五阿哥呢？”小燕子咽下口中的汤，不满地问道。
“回福晋，爷让奴才回来禀报您，他不回来用晚膳，还说可能会忙到很晚，让您早点休息。”小桂子说得有些战战兢兢，主子分明在朝房跟福大爷两个人无聊得要命，偏偏让他回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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