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港WG·005】
「閣樓的每個夜,都是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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柃织夫人端上来浓油赤酱的红烧肉,被白炽灯照得晃晃的炒芦笋,搪瓷盘啪嗒落在木桌上两声好像民谣开头歌手拍弦,要等观众在心底里举起双手投降才终止预热迈入正题。
用完晚餐,徐纤染习惯性要端起碗筷来洗,柃织夫人说不必,那水桶般上下同宽的腰肢扭着扭着又扭到料理台那里去了,徐纤染看她搓黑漆塑料筷,恍然又见孩提着木屐的大祭司,奏玄乐带全镇人跳上跳下就是场马戏表演。
等柃织夫人拜灶神似地拜完一缸子脏水踱回桌边,柃织先生给徐纤染道歉,说虽然还有间客房,但刚女儿来电说过两天要归家,只好先给爱女留着。惋惜地讲,小姐不妨先住阁楼,可那里采光太差,知道她是做新闻媒体的,实在不太对得起。
徐纤染这么聆听着也不气恼,深深慨叹这柃织小姐真是好福气,不禁也开始想若自己与她相会是怎样场面。在暗里擘画,眼睛应该像柃织夫人吧,鼻梁半厘米处往下就留着柃织先生的痕迹了。柃织先生,柃织先生把她的行李送上阁楼,踏着红木台阶步步闷响,似乎每挪动一微米就要稳住身子以防大包小包滑落在地,打碎什么贵重物。
徐纤染快步上前欲开口客气性地推就,柃织先生好容易腾出一只手来对她做“不”的手势,掌纹是叶的脉络,说不准高或否的身躯就是木本植物的枝干。
柃织乾介“小姐,不必了,你是客人。”
第一个字好似滑稽可爱样读出xiu音,徐纤染唇末轻挑,她不是父母那辈虚情假意当好人的一派,既然柃织乾介执意如此那就如此吧。
徐纤染“麻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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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玄关那如抛光纸板书封的木门,凭肉眼看比徐纤染本人年龄还大,歪歪斜斜拿小刀刻几个英文字母样的图标,夹杂些日语的片假名,认得她在二十二岁的年纪里生平第一次感觉心律不齐。
统共十平米的天花板,加上过道呈凸字形,凸字最长一横是墙,靠这一横的床光平躺连手臂都伸不开,但凡狠狠心就要面临手指被墙面假性截肢的危险;凸字最上一横,徐纤染正倚这一横伫立,打量这未来将长住的小天地。
过道被家具与行囊占据蚕食,地板都能当木门的祖父辈,凸字右边一横摆书桌,虽说是呈拿铁式的棕褐色,可徐纤染总疑心里料是别的什么廉价材质漆上拿铁,裸露在外的洋钉时刻威胁大腿的舒适感。质疑自己用不了拿铁,她对拿铁的认知仅于拿铁色而不是味与香。
窗棂竟朝北,徐纤染险些恨恨骂出声来。玻璃窗本被铁栏割出几个全等矩形,夜里金属尽数占上风,矩形里是黯,圆柱却光明亮丽恍如隔世。可她来前些天这圆柱给柃织先生请工人拆除,从此多数合一,矩形让逼仄狭隘的阁楼像金属恣意反射光线。
徐纤染不自觉拨弄几下电灯控制钮,终于明了柃织先生为何抱歉。这灯泡钨丝似乎已垂垂老矣,明确是现代的产物,可还在人类的大好青春韶华早早淘汰在时代末班车,不由得生出三分怜悯。
徐纤染“不过也够好了,差点连阁楼都睡不上。”
她喃喃自语道,一面俯身把被褥衣物揉成芝麻汤圆的形状,投在床沿,如天女散花。身无分文的时段总是令人悲戚不已的,有一顿没一顿在两家旅馆挨日子,这不能叫散文里的享受生活,顶多叫生存法则。
徐纤染打定主意不管她是以什么死因短暂终止这上海飞香港的旅程,绝不会把行李箱里深藏的四册汪曾祺当掉或者换钱。高中早自修,普通高中的普通班不作要求,同窗们说小话的功夫她将《人间草木》翻到稀巴烂,书看不出书的样子,像小学一年级用剩下的稿纸。
徐纤染觉得说,在分司想捞活都不给半点,当总司记者起早贪黑,碌碌忙忙脚不沾地,何等讽刺。她笑啊笑,见书桌上搁一台崭崭新的计算机,不止惊呼。
这类高级货,她在上海也不过是总司里看到多回,这次唾手可得,立马实践一下,便趁着夜色在阁楼,创作独属她一人的浪漫,富得流油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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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催逝员-冶子1.5k- 良心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