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梅与喜鹊打起赌来,已过整整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中,自是无人寻来,喜鹊几度催将着小姐认输,却每每被各种理由打回。
纪青梅急什么?!时辰尚未到呢!
喜鹊斜眼瞧那一旁榻上又懒懒半倚着的人,无奈轻叹:
喜鹊输就输罢,这般赖皮!
只不过任她如何激将,榻上那人却连眉眼都懒抬,一来二去,倒令得喜鹊也不由迷惑起来:小姐平日最是懒散兼且畏寒,深山夜露,惯例一到戌时便早早安寝,更罔论如此隆冬,阴冷更甚平常。尔今虽说是有意怄气赌局,但其迟迟不愿更衣洗漱确是属实。不觉之中亥时临末,竟已逼近子夜,倦意愈盛之下仍不肯就歇,莫不是真有客将来?!
忧心之下,遂瞥了那仍嗤嗤燃着的炭炉一眼,疑虑更甚。不仅人不安寝,灯不肯熄,便连那壶梅茶也复端上炭炉回炉再煮了不知多少回……这般模样,竟愈看愈似有心待客之意。
“笃笃笃——”
柴扉轻扣独有的响动惊起思虑中人。
青梅与喜鹊火速交互了一个眼神,眉眼弯弯,笑意悄上嘴角。
渠光公子,您看,这一别三载,终于回家了……
青衫随侍喟叹之下,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三载以来,自家公子接圣上密旨,暗掌“无冕国师”,殚精竭虑,上治天灾、下堵人祸、中疏民情。几中劳苦,旁的自不必说,端看那额前零落银丝便可窥一二。
旁人只道公子铁面无情,新妇可弃、寡母可抛,不畏权、不惧势,彻查民情、通诉沉冤,端端修得一身美名。可焉知人非草木,便是圣人,又岂能真无那丁忧不能归、连理不得见之苦?
如今天下大定,好算也对得住皇恩浩荡,这才弃印归田,重新作回那东郊隐仕,只怕不多时日,又该携着少夫人迁得更远,如此无人打扰,才算山长水阔,当真潇洒自在。
大氅中的公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定,双目垂坠,敛了大半锋芒。三载以来养成的习惯,如今一时想改,也有些无可奈何。收手拢了拢氅口,挡住微袭寒意,复抬手,轻轻抚上柴扉两处早已褪色朱红——“书香年景”。
当年的手书还在,自己这一别三载,家中寓所竟当真毫无变化?!
然只片刻,骤亮起的眸光转瞬又熄,唇角不觉带了一丝苦笑——年前得传,寡母已去……便是再自欺欺人,又岂能真当这三年春秋毫无更迭?偏头又见肩旁华发,不由暗道一声韶华易逝。
卫颐观渠光,叫门。
临到末了终究朱唇微启,得了随侍一声应承,山林静谧之间,只闻一阵阵指节清脆,叩门声声作响。
渠光少夫人……少夫人……您开开门,公子回来了……
回音袅袅,末后入耳的只有一遍复一遍的“公子回来了……”
院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绣鞋踏在微融的积雪上,踩出四行浅浅的秀印。
来人在柴门之后停步,渠光一喜,伸手便推,口中高道:
渠光少夫人,公子回来了!
却是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