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高天。瑞雪初霁的夜,晴蓝黛青,月华如玉,风吟低澈,远山幽静。
喜鹊小姐……小姐?
少女细白如脂的掌心在眼前来回晃动,
喜鹊想什么这么入神?可是又想起姑爷了?
纪青梅呿!又没正经!
好不容易回神,眉间思虑却不减半分。
千里逢迎……千里逢迎……千里逢迎?!
“神算子”的女儿,纵使旁的样样不通,唯有这卜卦算断,却终归还天赋异禀。
若依着这《梅花易数》,怎算都是欠了一爻……真能安然归来么?
摇摇头,懒思量。眼珠儿一转,嘴上可不饶人:
纪青梅今儿一早求了一卦,你道怎地?一只喜鹊唧唧喳,挂在枝头小树叉,扰人清梦不招见,近看原来是乌鸦!
话未说完,笑意已掩不住。
喜鹊小姐!
喜鹊气极,娇俏的脸蛋儿红红,说话都不自觉带上了结巴,
喜鹊平日里见你读书不成,吟诗不会,作画不能的,怎知!怎知!怎知……
罢了,终究是主仆掩口一笑。
山林野隐的日子,本就无甚乐子,自寻其乐也是一条门道。
纪青梅好了,去将茶盏取来,这雪水煮开,用来沏茶倒是顶好。
一十七朵白梅,于一素霁蓝三才盖碗之中一一点放。轻白洁莹的花骨朵儿,顺着渐趋金黄的茶汤滚沸翻转中起起伏伏,愈发薄透。
片刻后,一股子寒梅冷峻之意借着凛冽沸雪催发出来,这香说不上是甜,却也偏少了这么一分不近人意,至此,观色闻香皆为上乘。
纪青梅尝尝?
喜鹊莹亮的大眼眨巴眨巴,似是颇为期待。
起袖把盏,凑近口边小啜——
纪青梅咳咳……
喜鹊小姐!小姐!
喜鹊大骇,这方才还好端端的,怎就突然呛住了?正待伸手取盏去尝,却被素手拦下。
纪青梅等等……有客!你听!
喜鹊收了手,凝神细听,林木婆娑之中,微风拂叶,不时几声窸窸窣窣的轻响,听不真切。
喜鹊听着倒不像人声……
喜鹊推窗而探,不由失笑,
喜鹊我说呢!这深山野岭的,又是隆冬入夜,哪儿有客呢?分明是那风卷残雪,瑟瑟落了一地……
见那丫头分明不信,也只笑而不语,眉眼一挑:
纪青梅可愿一赌?
喜鹊赌就赌!
山间小路原已崎岖,初雪水滑,更是溅得衣履尽泥。
渠光公子,您慢着点儿……
远远地,出现一深一浅两个身影,相扶相支着一路朝前。浅的在前,支一条竹杖探路;深的在后,沉寂静默宛若一泓深泉。
待得走近了,借着月华,方才看清了来人。为首的是一水色青衣的随侍,明眸闪亮,手脚麻利,眉宇之间尚有些稚气,看起来确是个伶俐人儿;末后的则是一身披霁青毛皮大氅的文儒公子,一身青黛,与这天这山仿若浑然一体。远观怎么也是个丰神俊逸的佳期儿郎,近着一看,却令人不忍扼腕。
这般美冠如玉的面颊上,不知何时竟已然鹤发丛生,细碎银丝随风四卷,在这一袭冷月青氅的印衬之下别样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