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泽言名字听起来是很秀气的,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人们就总会将他联想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俊朗少年,走在煦日和风下抱着一堆深奥的书籍聚精会神。看到人时,就会露出一个带有浅浅酒窝的笑容。
秀气是真的秀气,爱书也是真的,可你要是说他是个什么温润如玉的三好学生那可就算了吧。往街上那么一瞧,一堆人里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准是他,让人逮不住把柄的也是他。
可泰健叔说的没错,他们俩的确就是一见如故。上房揭瓦,撕书爬树什么没干过。每次他一往泰健叔家跑景泽言马上就立刻大声喊“太监叔,我和宁子去看火影去了。”
泰健叔则是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滚犊子!“太监”也是你叫的?你那点小九九老子还不知道?两个龟儿子,自己看去。敢看黄色网站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他和景泽言就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卧室跑,边跑边问“叔,黄色网站是什么?”
回答他们的通常是一阵切水果声。
这要是夏天,泰健叔就只穿着个二道杠的大白背心,套个大裤衩脚上再踩双人字拖。偶尔抹把脖子上的汗,那样子别提有多猥琐。
他还边切边笑骂着“这下子我可真成“太监”了,成天伺候两个万岁爷。”
“没有俸禄还不说,我自己还倒得贴。”泰健决定继续唠叨,好毒害他们的耳朵。
“是吗?"这些话景泽言都听到耳朵长茧了,他干开抽屉又立马关上.
泰健大惊失色:“卧槽你大爷的,可爱多记得给我留一支啊!"
“我大爷是你的谁啊?你也不想想,讲话都不从脑子里过滤一下的,祸从口入知道不?你这毛病可得改了!”景泽言挑挑眉毛,拿着几支可爱多一溜烟跑了。
“冰淇淋都堵不住你的嘴,水果你不吃我吃了。"泰健当即就高喊一声。
结果就是他连水果都没得吃了,只能干瞪眼。
于是一个浑身腱子肉,成天“法克鱿”满天飞的彪形大汉委委屈屈地窝在厨房的角落里,时不时还抠下脚的形象就这么深刻印在了徐哲宁的脑海里。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拘小节,整天使劲把自己往不修边幅里整的人今天竟然穿了一身正装:西服被熨过,看上去很是服帖,衬衫领口洁白的不太像话,扣子扣的并排齐,领带打的也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他还记得泰健叔的头发乱糟糟如鸡窝,定型摩丝都不管用,每次上理发店,发型师端着吹风机的手都吹酸了,那一头黑毛还是没什么改变。
“先生请您换家店吧,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再说你这头发也太乱了。"发型师带着几分气愤的说。
于是理所当然的,每次都是被发型师客客气气的“请”出去的。
泰健叔他气也没办法,本来就是自己头发的错,你能怪谁去?
谁也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居然还挺柔顺的,恐怕也是废尽了心思。
徐哲宁总把现在这个打扮的人模人样的泰叔和之前那个随便到几乎能够称作邋遢人的模样重叠。
“泰健叔你?…怎么捯饬成这样?"徐哲宁震惊于泰健叔的变化.
他这是去了一趟火星吧?
“你爸活着的时候我总是不修边幅,兴许人家就用这点讲过他呢?讲他交了个什么朋友啊。所以他办葬礼的时候我能让人家在背后乱嚼舌根吗?"泰健不甚在意在他的态度,但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非常认真,带着几分庄重。
葬礼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整场葬礼上的任何一个流程都被泰健仔细过目过,再分析调整,力求完美,不留任何缺陷。也幸好有泰叔在,他对葬礼的流程与禁忌可是一窍不通。初中生又能有多少接触死亡的机会呢?
怎么会有人希望黑发人送白发人?
更何况,那是他的亲生父亲,是他一个人辛苦地将他拉扯大,为了他不知道放弃了多少机会。现在这个社会,普通家庭养一个孩子尚且都有些吃紧,何况他一个单身父亲。
“至少今天,别让人留下话柄。”泰健揽住他的肩膀,低低的耳语了一句。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离白华那人太近。”那手冰的徐哲宁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激灵.
“为什么?”白华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徐哲宁摇摇头,探究性的问道。
“你就别管了,听我的没错,我能害你吗?”泰健急了,“你爸跟他简直就是场孽缘。”
“再说了。”泰健使劲抓着徐哲宁的肩膀,力道大的让他狠狠皱了皱眉。
“什么?"赶紧给我松手, 徐哲宁在心里吐槽。
“也不想想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徐哲宁怪异的看了泰健一眼,意思是:这你不用说我也明白。
泰健顺势狠狠拍了下他腰那块“瞧你眼神飘忽的,腰给我挺直了!”
“知道了。”徐哲宁懂得他的意思,只好挺直了腰板。然而他的表情依然是冷漠的,就像一座雕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泰健替他理了理衣服,拍拍身上那些并不存在的灰。
泰健上看看下看看,冲他点一点头,“好,是个大小伙子了。”徐哲宁本来底子就不差,穿起正装来更是衬得宽肩细腰,而且现在也能扛起事了。泰健很是欣慰。
这孩子也能算是半个大人了。
其实都到这个点了,该来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不来的也就不来了。这点他不用发愁,他家老人缘很好,交友那叫一个广泛。朋友来自五湖四海,泰健叔就是一个例子。白华就另当别论,看他那样子,活像是来寻仇的。徐哲宁在心里腹诽道。除了姑妈和小叔叔家那一如既往的古怪态度,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无论是哪一方面,徐哲宁和泰健叔他们都处理的很好。那天天气也不错,湛蓝天空,云朵柔软,海岸边有雪白浪花不断敲打着悬崖峭壁,随着潮起潮落,沙滩上时不时露出几个小巧贝类······
“请节哀。”
“徐大哥一路走好。”
“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一定要喊我们啊!”
“唉,留下一个孩子才这么点大,母亲也没管过他,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
结束后,他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其实他挺茫然的,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是一直摆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小叔叔那故作叹息的感慨,那副令人恶心的,假惺惺的大人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徐哲宁冷漠的在名单上给小叔叔的名字画了一个圈,不应该请他来的,清秀的少年有着一股戾气。
“好人不长留?怪不得人渣留人间?"徐哲宁平静的看着小叔叔,一字一顿道“都让你们给挤兑完了,哪有他们的余地呢?"
“你说是吧?"
“这小兔崽子”作为主持人的泰健差点把牙都咬碎了,几乎要急的跳脚了。倒是他的好兄弟景泽言一把搂住了他,和他哭诉着他家老生前有多么多么好,怎么怎么尊老爱幼助人为乐……一时缓解了气氛,替他解了围,一部分人跟演戏一样,嗡嗡嗡声一片,跟苍蝇似的。他听的脑仁疼。
哭的真假,这句话卡在喉咙里,徐哲宁把它咽进了肚子。
然而。
他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泰健叔侄和白华在车里等他,询问他是否愿意和白华一起生活。
而他只想择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