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7 祝你平安

我点燃一支烟，烟雾从口腔里吐出来被路灯染成橙黄色然后飘散在夜色里，有种含混不清的暧昧美感。杜一航低着头走在我身边，看不清表情，但是我隐约觉得他皱着眉，也许是不喜欢这么晚了还在路上游荡，也许是不喜欢二手烟，也许是不喜欢在本该躺在床上的时间走在我身边。

但是我没有掐灭香烟，而是继续吞云吐雾，给自己一个杜一航皱起眉头的理由。南方冬天10℃不到的天气哈口气都会吹出白雾，指间红色的一点亮光像在人间点亮一颗星星。我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我们可以一直这样漫漫地走在路上，无所事事，无聊又要命的浪漫。

杜一航应该不讨厌我，毕竟认识四年，如果讨厌早就会疏远了。军训时就加了微信，但是算起来第一次见面是在香港到上海的飞机上，当时大家还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恰好都是孤身一人跑到香港毕业旅行，玩够了又提着东西直奔学校报到，充分体现出新时代大学生敢想敢做的野劲儿。短短两个小时的飞行，按理来说是闭上眼睛睡一觉就过去的事，但是我不知怎的就是不想睡觉或玩手机，正好坐在杜一航边上，看我们年纪相仿大概能谈上几句，于是吐掉嚼得快没味儿了的口香糖，敲敲他的座椅扶手，“Hello.”

彼时杜一航从厚厚的刘海后面打量我一下，见我扯起嘴角笑得灿烂便判断出不是坏人，点点头礼貌地打个招呼，开始寒暄。无非是哪儿人来香港做什么去上海做什么之类的无聊问题，说着说着却发现好多意想不到的共同点，比如我们都去香港毕业旅行，比如我们都喜欢音乐剧歌剧，再比如我们恰好是校友。然后我们顺理成章地聊到飞机落地，杜一航站起来秉持绅士做派要帮我拿行李却被婉拒了。我潇潇洒洒单手提起行李箱背上背包冲他笑笑，“我自己能行，谢谢，再见。”

再相见就是军训时了，我菜都选好了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饭卡，问排在后面的同学借，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之后才发觉这张脸很面熟，各自端着盘子走出两步才想起来是飞机上畅聊几小时的旅伴。“哎，是你啊。”是杜一航先笑起来，眼睛明亮，眉眼弯弯。

“是我。”于是我也笑起来，嘴角上扬，眼睛里闪着光。“好巧。”

然后我们加了微信，成了朋友，偶尔见一面，偶尔在一起吃顿饭，偶尔出去玩卡丁车，偶尔一起去KTV炸音响，偶尔相约健身房挥汗如雨，偶尔约几顿夜宵，偶尔在睡不着的夜晚一起满校园游荡，偶尔坐在一起分享歌单。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事情好像变味儿了。我愿意为了陪明天考试压力过大的杜一航散步解压推掉朋友的酒局，虽然说着散步比喝酒更有益于健康，但作为熬夜冠军我向来没有养生的想法；我愿意为了和杜一航一起复习翘掉了和姐妹的自习，虽然我说杜一航是专业第一和他一起学习就是抱大佬大腿，但是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专业的；我愿意为了多见杜一航几面和他选同一门课，虽然我说多上上其他课有利于拓展知识面，但是我对那门课根本不感兴趣......糟糕，太糟糕了，我感觉自己一点点陷进去了，而我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更不清楚自己要如何应对内心汹涌的情感。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杜一航打破沉默，但并没有看向我。

“嗯。”我钝钝地应一声，在垃圾箱上按灭烟头。“等会儿再说。”

杜一航没有再说话，于是我们继续往前走。

要怎么说呢？我很想再点一支烟，看了看仍然低着头的杜一航，拿烟的动作便又停住了。怎么做才能不被他讨厌？怎么说才不会把他吓跑？该死，我需要更多时间组织语言，而他大概也需要更多时间接受，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占，有的仅仅是夜晚突然头脑发热的一念与一条不理智的散步邀请消息。

“你想说什么呢？”杜一航终于转过头来看我。

我站住脚步，转过身看看他，而他大概看我双眼湿润鼻尖通红以为我冻得不轻，立刻伸手解下自己的围巾仔细地包住我的脸，眼看着我脸颊泛起红晕才意识到越界，有些尴尬的后退一步。而我捏了捏他的围巾，想了想才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想说什么呢？我想告诉你我爱上你了，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想做你的女朋友，我想亲吻你，嘴唇贴上你的皮肤，吻你的脖子，吻你的唇，吻你的眼睛。但我不敢。我看起来抽烟喝酒不爱学习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孩，和你这样热爱学习生活规律的好男孩身处两个世界，但在爱意勉强我是如此脆弱，你一句拒绝就可以让我心碎。可是我又如此勇敢，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继续等待，也许某天你会突然改变心意。

我们最终站定在楼下。迎着杜一航问询的目光，我深吸一口气。

“其实没什么的......假期后再见。”

“还有吗？”杜一航笑笑地看我，眼睛亮亮的，带着点期待。

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吞回去，我舔了舔嘴唇，艰难地补上一句“晚安”。

“假期后再见。”他走上台阶冲我道别，脸上还是温暖亲切的笑容。而我终于想起来自己脖子上还有他的围巾，赶忙解下来还给他。“晚安。”

“对了......”在他进门之前我突然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嗯？”杜一航停下脚步，稍微歪一歪头，“太冷了么？围巾给你吧，之后再给我也行的。”

“不是......”我口干舌燥地再次咽下告白话语，想尽办法编造出一句无聊的客套。“你瘦了，”是不是最近太卷了黑眼圈这么重？要好好吃饭休息啊。”

杜一航敛起有些傻气的笑容走下台阶给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但在宿舍楼下其他情侣注意到我们之前就抽身离开，在被我看清表情的前一秒再次跳上台阶，潇洒地挥挥手。“平安夜快乐。”

“那祝你平安。”

我目送着杜一航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走入夜色，颤抖着手又故作镇静地摸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一口。今晚天上没有星星，但是我指间有一颗红色的，心上有一颗金色的。

也许可以留到封校结束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