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奈应着声音去看，又回过头来请求晋离。
“去吧。”晋离手中握的那杯子终于一动，山奈鼻子好闻得很，也才这时候发现是酒。
山奈转身快步离开的时候，奇怪这一喝酒壮胆的行为。但事有轻重缓急，山奈只得将这一疑问放置一旁。
山奈原以为，那嬷嬷手上的血已经够唬人的了，可进了寝殿这才发现事情有多严重。
一盆盆血水摆放在地上，半夏掩盖的被子上血色还未黯然。
一旁照看的嬷嬷替半夏擦了汗揪心道：“主子再使把劲！看到肚子了！”
半夏汗流浃背，脸上几乎没了血色，她倒想跟山奈说话，可是照看的嬷嬷又不肯，：“主子！这会儿全部的力气都得给自己啊！您肚子里还有一个胎儿啊！”
床榻上俯身在遮挡被下的稳婆，突然闷着声笑道：“小王姬出来了！”
半夏几乎要晕过去，那小王姬受了惊吓，哭出了声来，嬷嬷高兴地接过孩子包好，给半夏看了一眼，随后抱着出去见晋离。
稳婆又重新回到被子下，闷着生催促半夏：“主子！使把劲！皇上在外头等着主子呢！”
半夏勉强一笑，加了劲，可是好半天都没动静，她已经快虚脱了，半点力气提不上，嬷嬷在一旁干着急，稳婆也说道：“娘娘清醒些！用些力！”
半夏死活使不上劲，稳婆突然出了遮挡被，着急道：“这胎儿是脚朝下！娘娘！再不使劲，恐怕龙胎会呼吸困难！”
半夏的手被嬷嬷握着，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对稳婆说：“是不是大出血了？”
众人视线往地上看去，“滴答”的血流声突然充斥在这寝殿中，血色将床榻沾染，开出一朵朵瑰丽的花纹。
“剪开吧。”半夏苦笑道。
“贵人！”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外头有一位刚出生的王姬在等着她啊！
“大家心里头清楚，我活不成了，不能连累孩子。快动手！否则我们一尸两命，看皇上要如何降罪。”
众人看向山奈，山奈皱眉说：“去请示皇上。”
嬷嬷唉声快步出去，这时山奈对半夏道：“你的命是皇上的，要死要活，轮不上你决定。”
嬷嬷很快进来，山奈原以为晋离回阻止半夏的主意，可不料晋离点头同意了。
山奈用哀戚的眼神去看半夏，可半夏却笑了，“劳烦稳婆快些出手。”
山奈暗叹了口气，这时半夏对她说道：“今日将娘娘找来见此画面，真是对不住了。”
山奈没有说话，那旁稳婆干脆将遮挡被掀开，拿起正在热水中消毒的剪子，开始动手。
半夏艰难道：“半夏……半夏有事求娘娘成全……”
山奈为转移其注意力，跟她道：“你说吧。”
因为疼痛，半夏牙齿僵得厉害：“半夏要走了，两位孩子，就交由娘娘照看。半夏自私，知道自己是替身后，曾恨过娘娘，可是，也是因为容貌，半夏想将孩子交由娘娘！也许哪一天，孩子们能在娘娘身上……看到……看到……”
半夏没力气了，稳婆将那胎儿接出，高兴地快步要抱给半夏看。
“娘娘！娘娘！是个皇子！”
可当稳婆将视线转移到半夏身上时，脸上的笑意全然不见了。
因为半夏已经没了生气，眼睛并未合上。
山奈看了那孩子一眼，继而将半夏的眼睛合上。
稳婆低头看着孩子，见孩子脸色难看，拍了拍孩子的屁股，却迟迟不见哭意。稳婆大惊失色，手开始抖了起来。
山奈接过那孩子，素问连忙拿来皇绸包住。
可纵然如此大的动静，孩子还是不声不响。
山奈对孩子道：“往后你与皇姐再无母妃，本宫知道，你现在要想随母妃而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同你一道长大的皇姐，可就无人能照看了。若还顾念着皇姐，便哭一声出来。”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孩子的出声，可大家等了半响都没半点反应，正要泄气的时候，听到“哇”的一道哭声。
寝殿内的人，虽意外虽惊喜，却没有半点笑意。
悲喜交集的纠缠感，让这个寝殿内陷入沉思中。
孩子还哭着，那皱巴巴一团小脸，是半夏的孩子吗？一点也不像。
山奈抱着孩子出去，见晋离正抱着王姬在看，似乎也同她一样，想在王姬身上找到半夏的影子，或者是山奈的。
“皇上，半夏的遗愿，求皇上成全。”
“孩子未足月便出来，一胎还是两个。宫中自有人会照料，爱妃无需为难。”晋离似乎不想让山奈抚养。
山奈道：“半夏的意思，想必皇上也能明白一二。皇上说得对，宫中自会安排奶娘等照料，山奈只需陪伴二位皇子便是。难不成，皇上担心山奈残害二位皇子？”
晋离拿眼去看她，山奈这话简直就是将他逼到墙角！
只听山奈垂眸看着孩子一笑，“不会的。作孽太深，就是在作茧自缚。断了经脉，折的却是傲骨。你很懂怎么驯服一个人。”
晋离看着眼前的山奈，许是第一次抱着孩子，并不懂得怎样为人母，干站着一动不动。可她的眼神却是十分柔和，那眼神晋离在山奈看商枝的时候见到过，想必就是爱了。
“皇上，往后这两个孩子，臣妾会当成亲生孩子。”山奈抬眸，对晋离请求道。
晋离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先照看一个月，若是受不住，朕自会安排孩子去处。”瞧了山奈一眼继续道，“到时候也不必自责，是她在强人所难。”
只怕半夏的灵魂还未舍得离开，若是听到晋离这话，要她怎么咽得下孟婆汤？山奈的视线环视殿内，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嘴也不闲着，问晋离：“给孩子取名，若半夏在天有灵，听了也好安心离开。”
晋离一想这确实是正事，仔细想了说道：“王姬叫水苏，皇子便叫苏子。”
山奈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示意知道。
这时素问带着两位奶妈抱过皇子和王姬，晋离和山奈手上空空，一时无言。晋离想了半夏还未安排，便跟山奈道：“回水云榭，半夏的身后之事，朕会派人处理。”
山奈暗叹了口气，人死茶凉，竟还会被活着的人嫌弃有“晦气”。半夏陪了晋离那么久……“果真，什么都没得到吗？”山奈不知不觉喃喃道。
话毕山奈才意识到晋离就在眼前，她猛地清醒抬头看向晋离，他如愿动了怒：“爱妃自身难保，还有闲情管一个替身的事？半夏可比你聪明，她自知要入黄土，得到朕的挂念又有何用？两个孩子是否得到父皇朕的喜爱才是关键，朕自当会补偿两个孩子，护佑两个孩子长大，来了却半夏的遗愿！”
晋离气极了，说山奈聪明，很多事情他一点就通，可却心甘情愿被人利用，被利用就算了，还替对方不值，恨不得将自己卖了才好？
半夏当了她一年的替身，却要山奈当她一辈子的替身！
山奈受宠，恐怕除了她自己外天下所有人都清楚。孩子在山奈那儿，他少不了要关心问候，半夏才是真正赢家啊，一石二鸟。
山奈自知心中想法被晋离看透，一时哑口无言。晋离狠狠瞪了她一眼，继而拂袖离开。
水苏和苏子被清洗干净后再次抱来，山奈觉得好像变得更可爱了。
两位龙子的到来使水云榭热闹了许多，风呼呼吹着，闷在殿内的山奈哄着两位孩子入睡，侧躺在床榻上，半撑着身子轻拍孩子。
她摆了摆手招呼素问来看：“苏子虽为弟，却十分懂得照顾姐姐。水苏看起来要瘦得多，李大人怎么说？”
“回主子，李大人看到孩子后也十分震惊，早在胎检时，李大人便知道半夏肚中孩子一大一小。一般出生顺序应当发育较好的先出来，没想到苏子殿下却让水苏王姬先出来了。”
山奈笑笑，更加疼爱苏子了。
“听说百日宴要摆宴席？”山奈问。
素问点头，“这是我族风俗，更何况是皇家龙孙，更是不能怠慢。”
不知为何，山奈看着这两个孩子是知道他们不愿意的。
“皇上在何处？”山奈问道。
素问低头回答：“回主子，在尚阳宫。”
山奈一笑，如今要踏进尚阳宫一步，怕都是不可能的了。
素问神色有异，她发觉，自她将两个孩子带回水云榭后，素问便时常走神。
“怎么？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山奈说道。
声音轻柔的，许是照顾到两个入眠的孩子。
这样柔和的声音令人心旷神怡，一般人是不会拒绝的，趁机表露心迹获得成功的几率更是会大大提高。
可是素问不提，在一瞬犹豫间瞬间找到了答案，淡笑着回答：“奴婢恐怕着了凉，才会神情恍惚。”
山奈道：“那就好好上太医院去抓服药，这水云榭不同以往，两个孩子面临严冬考验，沾染不了半点寒气。”
素问正要请罪，山奈便说罢了，去吧。
素问一怔，欠身后退了出去。
山奈如今手掌有伤，平日里也是借助手臂将孩子抱住，如今撑自己半响十分勉强，见也没人，便平躺下来，看着两个孩子。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窜起，山奈惊得压住心口喃喃道：“不可能，那不过逢场作戏。我怎么可能要给他生孩子？！”
山奈盯着房梁眼也不眨一下，脑子空空又想让什么充满，毫无疑问潜意识将与商枝的回忆又抓出来。她近来发现，那是上等的麻沸散，无论何时何地，只需放空回忆那么几分钟，药力立马见效。
“山奈！捉条白金龙鱼要那么久，你存心要饿死我！”枳实指着山奈道。
“你又不是只有这白金龙鱼吃！”山奈躲在商枝身后，伸出半个头来顶了枳实一句。
“你你你！你竟敢顶撞本王姬！”枳实叉腰气鼓鼓道。
山奈心中冷笑，面上却佯装不知，只对枳实道：“你敢说你还未吃？爱要不要！”
商枝拉住了山奈示意它不要再说话，提过山奈手中的白金龙鱼拿到枳实面前：“枳实，山奈只是累了。看，这是山奈给你捉来的。”
枳实俯身闻闻，却十分嫌弃后游，隔了那白金龙鱼远远地，睥睨着跟商枝说：“死得都出味儿了！你们这是要害本王姬！”
商枝愣杵在原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山奈听了这话拉下脸来，赶到了商枝身旁也俯身闻了闻，忍不住冲枳实道：“你说什么呢！这鱼新鲜得很！你就是无理取闹！”
枳实生性骄纵，连她父王努亚族族长都未曾对她大喊过，山奈却当着商枝的面冲她大喊大叫，她顿觉丢人，哭着道：“你骂我！我告诉我父王去！”
山奈却一点也不退缩，只是见枳实转身的时候鼓了鼓腮帮子。
商枝要去追，山奈却不让。
“对不起。”两人沉默半响，商枝突然道歉道。
山奈眼睛微红，摇着头道：“她才不敢去找族长呢。她这个两面派，只敢欺负我们两！只是，咱们晚膳吃不了了，怎么办？”
商枝拉着山奈的手往寝洞带，微笑着道：“这白金龙鱼，我做给你吃。”
山奈气得牙痒痒，“对！不能便宜她！”
商枝随之应了一句，“嗯，不便宜她。”
山奈破涕而笑，攀在商枝身上说累了，商枝也习惯了，带着山奈游回寝洞。
山奈大快朵颐了一顿，打了个嗝，化成一串气泡往上窜去。
山奈躺了下来，翻来覆去到了下半夜，悠悠传来声音问商枝：“你睡了吗？”
山奈记得，当时她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可是商枝没睡。
“怎么了？”
“你今天说的那话，是真的假的？”山奈再次确认道。
“嗯。”商枝回了一句，毫无犹豫。
这下山奈更纠结了，叹了口气。
商枝问：“在想什么？”
山奈说：“枳实骄纵成性，我并不喜欢她。难道我真要娶了她不成？”
商枝真的认真替山奈想了办法：“大丈夫能伸能屈。到时候，你可以再娶个侧妃。”
山奈噗呲一笑：“好啊！到时候把商枝娶回家！哇！那我亚菲族可厉害啦！努亚族和伊常族的王姬都成为亚菲族的儿媳啦！”
……
“娘娘！娘娘！”一位宫女在外头，压低了声音又十分着急。
山奈醒来，看了一旁两个孩子都在熟睡中，她起身出门去。
“怎么回事？”
“素问姑姑，要被拉到天牢去了！”
山奈让带路，走了几步又折回招来奶娘吩咐：“仔细听着，都还睡着。”
奶娘们欠身道是。
山奈离去时问来通报的宫女：“原因？”
“素问姑姑同李准李大人私生情愫，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
这件事不小，山奈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这宫女来头，担心有诈，便问：“没见过你？你与素问认识？”
那宫女一边走着一边弯腰给山奈道歉：“请娘娘恕罪！奴婢一时着急忘记自报身份。奴婢原先是宁美院的照料花草的宫奴，主子走后，素问姑姑到宁美院协助后事，便将奴婢提携到太医院看守药园子。奴婢要护着素问姑姑！素问姑姑是好人！”
那不过二十的年龄，这样果断的话却说得铿锵有力。知恩图报没错，山奈点了头，便不打算再追问了。
“二人在何处？”
“素问姑姑在太医院，皇后娘娘亲自审问，不过李大人让皇上叫走了，怕也是凶多吉少！”
山奈脚步一顿，瞥了那宫女一眼，却又什么都没说。
……
“贵妃娘娘且慢！贵妃娘娘不可进内！”蝉衣守在太医院大门外，就为了拦山奈，见山奈来却略过了她，十分不满地追了上去说道。
“既知我是贵妃娘娘，你有何资格拦？”山奈提着裙摆正要迈进太医院门槛，被蝉衣拦住后十分不悦，瞥了一眼说道。
蝉衣正捕捉到能显摆，能挫山奈锐气的时候，赶紧顶了山奈一句：“这是我们皇后娘娘吩咐的！此事关乎后宫声誉，必要严惩。只是贵妃娘娘是罪人素问的主子，打狗看主人，贵妃娘娘在皇后娘娘难免为难啊！”
“放肆！”山奈极少对下人动怒，但是蝉衣的话尖酸刻薄，缕缕侮辱素问。
不料蝉衣却没有因此退缩，只是梗着脖子继续道：“贵妃娘娘怕是不知素问犯了何错！她竟敢同李大人私相授受！不知羞耻无媒苟合还被抓了个正着！皇后娘娘正怀着小皇子呢！眼睛受这般污染！呵！”
山奈气得握拳，可是掌心脉络脆弱，经不住山奈用力，直发颤。
“啪！”
一声脆响。
山奈尽管如此，还是狠狠甩了蝉衣一巴掌。
蝉衣捂着疼辣的脸颊看向山奈，后退了小半步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山奈，红着眼不敢哭也不敢闹，脑子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了。
“素问如何，还轮不上你说教！”山奈拂袖扫开旁人阻挡，直闯而入。
蝉衣气得跺脚，却也知道要哭也不能在这儿哭，于是快步追上前去，希望能博得皇后一些同情，趁机要山奈好看！
素问只穿着中衣跪在地上，面前的太师椅上坐着松音。
她肚子微显，按道理来说宽广的宫服是看不出什么，只是松音坐下时有意抚着小腹，这才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素问，你可知罪？”松音问道。
“回皇后娘娘，奴婢知罪。”
“难得你有自知之明。本宫统率后宫佳丽，若是处理不好此事，本宫威信扫地。太医与宫女私通，这有违宫规。若此次不严加处理，天家颜面何存？
你自比本宫清楚，后宫之中，有多少宫女和多少侍卫。你若例外，那后宫岂不是人人效仿。最真实的，恐怕太监要第一个跟随寻找对食。那到时候，后宫岂不是要乱套了？”
松音满口大话，可她倒是忘了素问是什么出身了吗？她可是教规矩的，要说规矩，皇后还不一定知道得比她多呢。
素问无声苦笑，回道：“皇后娘娘按规矩办事，奴婢无言。只是，此事素问无悔。劳烦娘娘转告李大人，来生再会。”
松音怒瞪素问，这宫女口气不小，竟要让她转达心意！这不是要她在众宫人面前打自己的脸吗！
松音仔细审视素问，发现她一丝害怕都没有，更觉得自己受到藐视，十分不悦：“多说无益，若李准真心爱你，自会随你而去！到时候你们地底下相会，再和对方抛心抛肺不迟！来人－－”
“慢着！”山奈的声音传来。
素问无望的眼神有了点光，随着松音的视线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宫女给山奈打起了帘子，山奈快步走来。
蝉衣的身影匆匆来迟，对上松音的视线满是委屈。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松音大概猜出了什么，蝉衣与山奈才打了照面，那这脸上的巴掌印，总不会是蝉衣自己打的吧。
“奴婢遵从皇后娘娘命令，对山奈贵妃婉言相劝，让贵妃娘娘回去等候，可不知为何，贵妃娘娘恼羞成怒，赏了奴婢一巴掌……”那眼泪掉的时间恰到好处，任何人见了，都要说山奈歹毒。
果不其然，松音气急了，抬头对上山奈道：“妹妹有何不满，冲本宫来就是，何必欺负本宫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山奈冷笑，“倒是妹妹忘了，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说是不是，蝉衣？”
山奈将视线从松音转移到了蝉衣身上，好一招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山奈嘲讽的眼神看得蝉衣十分羞愧，可她又无法反驳。
“此事再说！既然妹妹来了，那就安坐一旁听审吧。”
山奈暗对素问送去一个令其放松的眼神，被松音看了个正着，她心中暗道好戏还在后头。
“素问，你与李准在太医院药柜一角苟合，被众人看到，还有何解释？”
“奴婢与李大人真心相爱，除此之外，并无解释。”
“那好。本宫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杖毙；二、白绫。只是无论哪种罚法，死后都要将你放在太医院门口供来往宫人观看遗容。”松音声音淡淡，端起一旁的热茶抿了一口，在热气腾腾的掩护下，趁机监视素问和山奈的神情。
山奈自然十分怨愤，而素问却是淡漠得很，一副认命的模样。
山奈见素问要答，连忙出口阻拦，冲松音低头提议：“皇后娘娘何不成全二人？”
松音自然知道这是其他选择之一，也想过山奈会求情，于是笑了笑，将准备好的那番话又搬出来：“本宫掌管后宫不易，若轻易就赦免二人，那其余宫奴都要本宫成全可怎么办？想必若是妹妹，也没办法阻拦庞大宫奴一军的数量。如今之计，除却‘杀鸡儆猴’，其他，不作考虑。”
皇后的回答似乎不在素问的意料之外，山奈见素问对她点头一笑，反在安慰山奈。
山奈在想，现在这个情况，还能求谁。
皇后催促：“素问，快做选择。”
蝉衣站在一旁亟待，时不时往太医院门口看去。
素问张口，可山奈抢在前头，她笑问：“皇后娘娘，一同犯罪的李准为何不见？你只向我们素问问罪，似乎不合适？要妹妹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下有了罪却让一个女人来受，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松音想让山奈闭嘴，只听山奈淡淡说道：“皇后娘娘要说的那套妹妹知道，不妨听听妹妹的见解如何？”
宫女告诉山奈李准被晋离叫走的那刻，山奈便知晋离有意包庇李准，只是那宫女天真傻得可怜，竟还在为李准担心。
所以山奈现在要做的，就是拉李准下水，逼晋离将素问一同赦免。
“哦？既然妹妹有话说，便快些说。妹妹也知道，本宫现在有着身孕，比较麻烦。”松音耷拉着眼帘，佯装疲惫。
“娘娘想做的妹妹清楚，杀一儆百，可娘娘是否想到，素问所代表的，是广大宫女。李准才是宫闱男人的代表，至于太监……男儿身也有十年不止，那颗好色心可没割掉过。若裁决素问是应当的，那李准不是更该杀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山奈道。
山奈话毕看了眼松音，见她有些为难。
其实松音知道山奈说的话对，相比于宫女，那些太监才叫色胆包天！可是能怎么办呢，李准被晋离叫走。晋离是知道太医院发生的事，却借故将李准叫走，又不来太医院，这不就表明了态度要包庇李准吗？
“妹妹这话说得是，可事情总要一步一步解决，解决完了现在，再继续下一步不迟。”松音也知道山奈在拖延时间，所以故意说道。
“哈。皇后是担心自己一介女流，审不了李准吗？”
松音皱眉，没想到这样都能陷到山奈的陷阱中。怎么办？说审不了，有损皇后威严，就怕历代皇后要出陵墓骂她没本事丢人了。可若审得了的话，那山奈不就是引她去得罪皇上？！
松音的脸色一时难看了起来，许是被山奈这么一激，她觉得肚子不太舒服，想着害怕，连忙拉住一旁蝉衣的手道：“快传太医！本宫肚子不舒服！”
蝉衣原本还以为这是松音的权宜之计，可喊人的时候松音却紧拽着她的手不放，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这才仔细一看，松音早已冷汗涔涔。
蝉衣心道不好，越发厉害，冲门外喊着：“快来人啊！皇后娘娘受惊了！快传太医！”
山奈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到几个力气大的嬷嬷将松音抬走后，山奈才走到素问身旁蹲下。
素问低头：“娘娘，恐怕又要连累你了。”
山奈轻叹了口气，“不管你对李准是何感情，他要死也得死在你前头。”
素问轻笑：“娘娘是猜到了吧？他不会死的。”
山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是去而复回的蝉衣。
山奈不想理会她，只听蝉衣笑着通报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有旨，将素问先拉到天牢！”
说着从蝉衣身后出来两个侍卫，对着山奈躬身请安后，快步走到素问两侧将其架起离开。
时间匆忙，山奈同素问再没说一句话。只不过素问的最后一句话，不只是证实了山奈猜想，更让山奈察觉到李准身上，必定有什么晋离的秘密。
太医院里的人纷纷退去，只剩山奈一人背光而立。
那个去水云榭通报的宫女进来要搀扶山奈，被山奈摆了手道不用，她紧皱着眉头自己朝水云榭走去，一路上各种猜测，以及各种设法，最后站在水云榭门口时，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求李准对素问的感情是真爱。
“哇~”哭声破竹而出，不久后，另一道哭声随之而起。
山奈抬头，紧绷的心才缓了下来，尽管吵闹，可孩子纯净，反而让山奈放下所有防备，觉得十分舒适。
山奈进到殿内，褪了披风去看孩子，两个孩子正奶着，“啾啾”地吸吮声听得山奈饿了。
刚奶完孩子便听到外头通报，说皇上来了。
山奈挑眉，想了一圈只觉得一个可能最大，就是松音的孩子有了什么差错，晋离问罪来了。其实山奈无所谓，只是很想知道松音是装的肚子疼还是真的肚子疼。
“娘娘？”两位奶娘询问山奈意思，是要抱着皇子和王姬等着还是退下去。
山奈想了想，孩子在这里她能理智一点，晋离也能心软一点，现在她要是又和晋离起了矛盾，恐怕素问下场就不可挽回了。
“留着。”山奈说道。
两位奶娘抱着孩子蹲身道是。
小安子替晋离打起帘子，晋离进来后，山奈领着两位奶娘请安。
“免礼。”晋离随口说道，语气平平，并不像要来问罪的样子。
山奈瞧着势头不错，先发制人跪在了晋离面前。
晋离一怔，冷着脸道：“起来。”
因顾着两个孩子还在，晋离并未大声呵斥，只是天家龙威作怪，晋离一句话便将两个奶娘吓得脸色发白。
见山奈没动静，晋离瞟了那两人一眼：“还不下去！等朕请？”
奶娘应声道是，抱着孩子匆匆退离。虽有心要帮山奈，可此时见皇上动怒，也只能让山奈自求多福了。
门被关上，殿内只剩山奈和晋离两人。
晋离迈步走到山奈身旁，不再急着让山奈起身，对着山奈问：“为素问？”
山奈跪在地上直挺着背，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对。”
“成全了白英，现在又来成全素问。那朕问你，谁来成全我？”晋离质问道。
山奈缄默，正欲开口，便听到晋离继续道：“你有那么多闲情管别人的事，倒不如将精力放苏子水苏身上！”
看来拿水苏和苏子当挡箭牌被晋离看穿了，山奈无声一笑，抬眸对上晋离探究的视线：“皇上，臣妾知道素问犯下大罪，可若想罚，李准一道受罚，否则臣妾不依。”
晋离听后一笑，半蹲在山奈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对着她的眼道：“就凭你一人一言？山奈，是谁给你胆子？”
山奈抿嘴轻咬唇，梗着脖子觉得自己有些受辱，两人对峙的视线最终在晋离甩开手告终。
晋离起身抖了袍，准备转身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的袍角被人抓住。
晋离皱眉，回头的时候果不其然是山奈。
晋离正准备斥责，却见山奈转了性子，仰头红着眼哑声说道：“山奈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皇上给的。山奈胆大包天，全仰仗皇上的爱。”
山奈的转变让晋离十分意外，可是晋离是谁，山奈以爱之名耍了他几次啊，他怎么能再陷入这蹩脚的计谋中？
“皇上，难道李准就得了皇上庇佑就想逃脱了吗？你留得住他的人，可他的心早已跟素问去了啊！”山奈说道。
晋离背着手不屑轻笑一声，听山奈话中意思，是知道李准被他带走的事情。
“山奈所求不多，同免同罚。”山奈放了手，晋离的袍角得到自由欣然而归。
晋离似乎有些犹豫，素问是他亲自选到山奈身边的人，山奈如今半真半假的妥协有她不可磨灭的功劳。
李准和苍术那儿纵然不敢言语，往后办事还会不会一心一意？
晋离知道他是多虑了，他向来说一不二，公私分明。李准和苍术是他的臂膀，对他的忠心岂会因为素问而有所改变？
“你为她劳心劳力，她能为你做什么？”
山奈一怔，继而摇头否认：“她耐心教导臣妾，令臣妾懂得人间世俗。山奈拿她当姐妹看，并不是因为她能为臣妾做什么。”
晋离反剪着手来回渡着步子，回走的时候无意一瞥，见山奈跪着的双腿发颤，这才想起她双腿脆弱的事实，一时心软，便过去将其捞起：
“朕记得素问再有两年便能出宫，若这两年内这两人能安分老实，两年后朕赐婚。只是朕有条件，再作践自己，朕先砍了素问的腿！”
山奈被晋离捞在怀中，她趴在晋离的肩头无声苦笑，最后才勉强稳住气息：“谢皇上。”
晋离轻叹了口气，朝着山奈耳边厮磨，“你总是这样拧，叫朕如何是好？”
山奈伸手环着晋离的腰，什么话也不说，心中却有半点沉沦的欲望。
山奈十分清楚自己抱着的是谁，可是她又不愿清醒，她堕落了，在她看来，有与无之间只有一道线，不存在次数的区别。
反倒是晋离先离开了这个拥抱，没有丝毫温存停留。
“素问的事你便不用再管，朕自会处理。尚阳宫那边有什么意见，尽管推到朕身上来。朕打算提前帮水苏苏子办百日宴，你无事便好好替二位策划，在此之前，待在水云榭里。朕会在百日宴前，将素问安全送回。”
山奈目送着晋离远去，缓缓放下双手，嘴角挂着的淡笑，也一点一滴消失。
她在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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