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进到长临殿内后,正在观赏蛇吃蛇的晋离大手一挥,小安子领着众人退下。
“微臣给皇上请安。”李准躬身拱手道。
晋离给自己倒了杯酒,从矮桌旁站了起来,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胡渣子冒出,脸色有些憔悴。
“平身。”
“谢皇上。”
“今日让你来,是想问你,让你独活,可愿意?”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他是王,网开一面岂是这么轻易随口的事?
李准瞧着观盘里的蛇吞这败者的尾巴,心口一颤,跪了下来道:“皇上给微臣的任务,微臣势必完成了才敢寻死!请皇上放心……”
晋离一笑:“看来你对素问还挺上心。”
李准低头:“皇上,微臣前半生都投入在药理上,遇到她,死而无憾!微臣与素问所做之事难以启齿,死不足惜!微臣没脸面向皇上求饶,只求皇上允了微臣,将来去后,能让我们二人合葬。”
晋离若有所思,并未立即回答。
连死都不怕的两人,恐怕活着面对流言蜚语,更是艰难吧。
“两年后素问便可以出宫自行出嫁,若此期间你们二人能安分点,素问出宫朕会亲自为你们二人赐婚。”晋离说道。
李准兴奋得快晕过去,忙着磕头谢恩。
晋离摆了手让其退下,李准又重重磕了一头才起身离开。
等李准走后,晋离见矮桌上,琉璃观盘内仅剩的一条蛇翻腾挣扎,他一笑,走近一看,这才发现之前被它吃的那条蛇,垂死搅烂了它的蛇腹破肚而出。
接连几日晋离都到尚阳宫去,松音知道晋离来意后确有不悦感,但考虑到晋离的身份,她也就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等到晋离松了一口气时,常山进宫求见。
晋离预感不太好,却见常山笑盈盈进了御书房。
“爱卿来得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晋离瞥了眼常山,继而低头批改奏折。
常山哈着腰道:“皇上好眼力!微臣是来道喜的!”
“哦?”晋离意外地停下手中动作,抬头道。
“锁阳大人被皇上派去寺里祈福的这段时间,雷霆帮转而回到了雷霆老爷手中,雷霆老爷再次出山让锁阳大人十分羞愧,跪着接下皇上最新的圣旨,似有悔改之意!皇上英明!”常山高兴道。
因为下令斩杀钩藤的命令使得锁阳十分不悦,接连抗旨的行为让晋离十分恼火。雷霆帮本就是被招安的海盗帮,这会儿若是以暴制暴,难免伤及沥城百姓。这样一来,无辜冤魂怕是要到灵湾去打扰母妃清幽,晋离绝不同意!
想来无法,晋离只好将锁阳派到寺庙里祈福,将其权利都转交到雷霆手中,旁敲侧击以锁阳性命相胁,雷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以出手相劝。
可是晋离却不高兴,常山问:“皇上脸色不佳,是否还在担忧?”
晋离说:“前去接母妃的事便当成微服私访,去沥城瞧瞧,锁阳是否真的那么听话。”
常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臣定会安排妥当,请皇上放心!”
晋离突然想起一事来:“时间由朕来定,一去一个月,朕要好好陪陪苏子水苏。”
常山忽然问道:“近来民间传言,皇上招进宫中多名婴儿,是为殿下和王姬的将来打算,可进宫却有进无回……皇上,是否要微臣找出幕后之人?微臣怀疑,可能与锁阳有关!”
晋离倏地一下拍了桌子,“砰”地一声将常山吓了个半死,常山不明白为什么晋离会突然大怒,紧低着头跟晋离道:“微臣该死!这等劣作流言,微臣不该在皇上面前提起!”
晋离瞥了常山一眼,却只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交友需慎。”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把常山吓得慑伏,“微臣谨遵教诲!”
晋离叹了口气,随手一拂,常山忙起身下去。
到底心虚的是谁呢?晋离给自己沏了杯茶自问。
第二日一早,晋离突然在朝堂上任命一名国师,这国师便是当日被“请”到兰泽的首乌,只是他来自雪枫国的消息,被晋离抹得一干二净。
“国师似乎有话要说?”朝堂上的晋离问道。
首乌穿着华丽繁重的朝服,微微俯身道:“回皇上,苏子殿下和水苏王姬未足月而生,微臣建议,将百日宴提前办了比较稳妥。否则殿下的王姬承受不住福泽,恐怕难以过年。”
有大臣看不惯首乌口出狂言的模样,朝议大夫鹤英站了出来说道:“放肆!你竟敢诅咒皇子和王姬!”
首乌淡淡一瞥,并不回应。
晋离难得充当一回和事佬:“提前设宴并非难事,爱卿何必如此?国师的建议,朕倒觉得不错。”
鹤英有些不甘,自己热脸贴冷屁股,还惹来一身骚,真是不该,随即躬身说道:“皇上,微臣认为,国师信口开河。无凭无据,就要皇上做妥协!皇上,今日之事可得三思啊!”
晋离嘴角一勾,看向首乌,首乌道:“皇上,微臣观天象看出,这是上天的指示。大人的话首乌理解,只是大人若懂得观天悟语,皇上为何不封你为国师?”
鹤英被逼得无话可说,直愣愣地看着首乌,随后便放弃道:“臣愚钝。”
晋离没有责备,只是说道:“爱卿之心,朕深感慰藉,没有什么可责怪的。”
首乌盯着晋离看个不停,等到鹤英退到一旁后,晋离笑着慢悠悠将视线转移过来,两人猝不及防这么一对视,首乌不得不将视线下垂以示臣服。
散朝后,晋离将首乌留了下来,两人慢步往御书房走去。
“还是不行?”晋离问。
“回皇上,微臣还在研究。”
“宫外已有流言,再找婴儿,是不可能了。”晋离背着手。
首乌干咽一声,低头道是。
晋离继续道:“下去吧。”
首乌脚步还是跟着,微微躬身道是后停了下来,目送晋离道:“恭送皇上。”
这天中午,晋离到水云榭去用膳,当着晋离的面,看着一碗汤药来,山奈推卸道:“皇上,山奈准备百日宴累得厉害,再喝这东西,要呕。”
晋离笑道:“再过一段时间便好了。”
“山奈身上药味太浓,水苏和苏子都不愿同山奈亲近。”
“朕愿意便好。”晋离邪魅一笑,端过药来喂山奈。
山奈没再说话,只得老实咽下。
只是喝完后不禁说道:“记得已让李准少放些苦味的药材,怎么还是这般难咽。”
晋离眼神飘忽,“中药都是这般。”
山奈没注意到,刚要问晋离素问何时能回来,便听到后边宫女请示求救的声音,山奈看向晋离,晋离点了头目送山奈离开。
山奈和那宫女在指挥搬着屏风,许是青石板上的薄雪踏成了冰,山奈不小心一滑,人虽被扶住,手指却被刮了一道。
山奈倒只是皱眉,而她身旁的那小宫女吓得不轻,跪下给山奈磕头求饶的动静不小,山奈见有流血的迹象赶紧将手放在笼袖下。
“起来吧,我没事。”山奈试图打断这宫女的求饶,许是晋离在的原因,这宫女的情绪濒临崩溃。
晋离很快赶了过来,他冷眼看了那宫女,继而将山奈揽着回了殿内。
“这般喧闹,怎能在你身边分忧?”晋离责备道。
“皇上要如何处置?”
“你不用管,安庆自会按宫规处理。受伤了?”晋离抓起山奈的手一看,山奈推脱着说没事,却已来不及。
晋离一看,手指上的伤口不大,流出的血色却还是清晰可见。
他灼烈的心跳似乎在见到绿意后凄凄一笑,不知是在安慰谁:“伤口不大,无碍。”
“她没看到。便不用杀了吧?”山奈求情道。
晋离淡淡应了一声,只听山奈继续道:“皇上何时让素问回来?怕臣妾一人,在五日之内无法将事情安排妥当。”
晋离瞥了山奈一眼,随后说道:“再等等。”
山奈问:“等多久?”
晋离轻笑:“等朕走后。否则来了,岂不是要在朕面前将你的注意力都吸引走?”
这半玩笑的话让山奈顿时松了口气,水苏和苏子刚被奶娘喂饱,晋离要抱,山奈便陪着。
“没想到皇上如此喜欢孩子,将来皇上,定会有一群孩子吧?”山奈问道。
晋离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不会。”
山奈有些意外,随即一想,却也有些明白晋离。多个孩子,说明争夺嫡位之战会更加可怕。
“跟朕说说南海?趁现在你我还能心平气和。”
山奈一笑,“皇上这话说的。”
晋离没有反驳,山奈也没觉得说出来有什么,便说道:“鲛人一族,自小并无性别区分,到了一定时候,可自行选择性别。其实山奈小时候,个性更偏男性。南海一分为三,分别住着亚菲族、伊常族和努雅族的鲛人。山奈是亚菲族唯一的王姬。”
晋离问道:“有战争吗?”
山奈并不意外晋离会问这个问题,回答道:“频率的话,据我所知千年一回吧?三族和平,也有其他方式来制衡。例如联姻,并非只有你们才有。”
晋离点了头,“想来是没机会去看了。”
“因为水?”
晋离笑了,“不全是。”
山奈想了想,问道:“记得皇上说过要带山奈出行?”
“嗯,年底。”
“那苏子和水苏怎么办?也要一同带去?”
晋离迟疑了一下:“宫中乳娘会好好照料,毕竟还太小,冰天雪地,怕难以承受。”
山奈有些遗憾,“这么小的孩子,还要多久才能看看外头的世界?”
晋离知道山奈觉得这兰泽宫像牢笼,可是哪有人能白白享受权力与富贵?自由,是最有力的交换物啊。
“会有机会。”晋离只得这样安慰山奈。
山奈点了头,脑袋空空,手指的伤口被晋离包扎好,已经不再流血了。
晋离起身,跟山奈道:“朕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来。外头天气不好,见你也是强撑着身子,困了乏了便休息,百日宴不用事事亲为,朕这就让人把素问接回来。”
山奈也随之起身欠身道是,只听晋离继续道:“山奈,凡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我皆是如此,更何况素问。”
山奈正想问晋离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抬头时,晋离的身影早已消逝在门前。
不久后素问被抬了回来,山奈去她的寝室里看望,这才意识到晋离临走前那番话的含义。
素问被赏了三十大板,趴在床上不得动弹。
“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大恩大德,素问定会铭记于心。”素问说道。
“何必多礼?你现在这样,就算了。”山奈轻叹了口气,坐在榻边继续道,“只能帮你争取到这儿,你要怪要谢,我都问心无愧。只是往后宫中流言蜚语,你自己要负责,我不会再帮你,因为这是事实。”
素问含着泪意说道:“主子这是什么话,奴婢与李准……唉!全仰仗奴婢在主子门下!皇后娘娘罚奴婢时,奴婢就在想,熬过了就好了。主子,真的,熬过了,就什么都不可怕了。”
对啊,山奈在心中暗想,当初的她不是一样,熬过了最痛苦的妥协,其余的痛都算不了什么了。
“这几日好好休息,近来水云榭要为两位皇子办百日宴,你可有得忙的。”
“百日宴?水苏王姬和苏子殿下不是才一个月不到?”
“嗯,皇上吩咐,要提前设宴。你虽在屋内休息,却也要帮我打理好这一切。会辛苦些,你撑着点。”山奈想了想说道。
“是……”素问微有迟疑,让准备离开的山奈听了出来。
“我问你,你做那么多,是因为李准?”并非好奇,山奈只是想知道,素问到底是因为什么,自愿受罪。
素问沉默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让山奈误以为就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可是山奈顿了顿又否认掉自己的与想法:“你与他为敌,苍术是他的忠心助手,定与你的家族无关。若说是为了李准,李准也忠心耿耿,你何必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愿说也就罢了,只是有些替你可惜,贞洁这件事,你们看得比我重。”
山奈的语气不轻不重,可对于素问来说,简直是一道道天雷般触目惊心!
她啊,为了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有将来的人,把自己的将来都搭进去了。
其实山奈说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大致猜出素问在为谁效力,原本不在意的她,突然想起两个孩子来,于是说道:“当日一时冲动,到尚阳宫失败而归。他说我与商枝身上皆有子蛊?我已无力反抗,可若你要杀他,要帮我探探这话真假。还有,若我出了什么好歹,这两个孩子,还劳烦你护他们周全。”
当日之事被封锁在尚阳宫内,也并未听山奈提起过,素问一直以为,当日山奈之所以败,只是因为皇宫侍卫众多,她寡不敌众。更何况当日山奈被送回来时,双手经脉已断。
她对山奈道:“想来主子已经知道奴婢所有。奴婢会想办法让李准说出真假。”
山奈道:“此事你不便再单独行动,宫中流言蜚语滋生的速度十分迅速,待在水云榭中,我会找机会让你们二人相会。”
素问点了点头:“自半夏主子怀孕后,皇上私下几次召见李准。李准与奴婢发生那件事后,皇上第一时间将他带走,承蒙主子求情,皇上却下了一道两年内安分守己,不得见面,奴婢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想。”
“什么猜想?”山奈佯装不知。
“想必主子也知道,李准手中有皇上的把柄。”素问有些艰难说道。
山奈见她脸色苍白,手拽着被角强忍着痛意。三十大板,定打得她皮开肉绽,难为她还陪自己说了那么多。
于是山奈道:“你好好休养,金疮药一会儿送来。”
素问十分感激地看向山奈:“多谢主子体恤,素问感激不尽。”
山奈瞧了素问一眼,这一眼并没有饱含很多感情,却让对上视线的素问觉得十分心安。
山奈走后不久,有宫女送来金疮药。
“素问姑姑忍忍,奴婢会快些帮姑姑上药。”小宫女说道。
素问为转移注意力,问小宫女:“近来水云榭如何?百日宴,安排在何时?”
“回姑姑,百日宴准备有一段日子了,皇上听国师安排,定在了五日后。”
“国师?”素问不知,她被关的这段时间,凭空多了一个国师出来。
“嗯,皇上十分器重国师,殿下和王姬的百日宴,便是国师提出要提前办的。”
素问在脑中胡乱想着什么,小宫女见其没回话,以为她太过疼痛,也没再打扰素问,专心替她上药。
百日宴这天,晋离带着山奈到城门上供百姓瞻仰。
这一天,整个兰泽都轰动了,两个孩子分别被抱在山奈和晋离手中。
不知为何,晋离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两个孩子的尊容。国师想出了一个办法,便是在城门上搭建空中半桥。
山奈得了晋离的恩准,站在半桥尽头,抱着苏子同他并肩而立。
白日烟花依然盛大,人声鼎沸下,苏子和水苏都能安享睡意。
声势浩大的百日宴,让众大臣都误以为皇上有心要立苏子为太子。
夜里三更后,兰泽宫宫灯不熄,山奈领着两个孩子回水云榭,那时后宫嫔妃并没有几个到场,皇后更是借口怀孕,早早就退了场。
素问跟山奈说着今日趣闻:“主子,今日常山大人带的不是正房夫人,听闻是别人送的小妾。正房夫人被气回老家了。”
山奈虽未见过常山的正房夫人,可是她记得那正房夫人刚到京都不久,晋离带来一盒绿豆糕,说是常山夫人的心意。
那绿豆糕柔沙般又甜而不腻,要想再吃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夫妻同患难的多,共富贵的少。”山奈说道。
这话引得素问乱想一通,好在及时调整了,笑了笑跟山奈道:“主子,太后那边,一日无动静。倒是杜仲送来了两樽如意,也不知是太后的意思还是杜总管的意思。”
“今日见到了一面,只是多日不见,他腿脚不太方便?”
素问点了头,“不知是何原因,在主子手上受伤后,看到杜总管便是那个模样。”
山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想来今日皇上不会来了,皇后那边,怕是气得不轻。我已命李准来,你带他到偏殿。”
素问点了头,一副备战的模样。
山奈忍禁不禁,说道:“何必像要打仗一般?有我替你掩护,自然些。”
素问听到门外有人通报,说李大夫来了,她忍不住往门那方向瞧了一眼。
正准备过去时,山奈拉住了素问。
素问回头,看着山奈道:“主子还有何吩咐?”
山奈想了想道:“其实李准,值得依托一生。”
素问垂下视线,眸中似有一丝愧疚之色闪过,山奈知道她内心的挣扎不会比她的纠结少,便说道:“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素问蹲福道是,快步走了出去。
山奈轻叹了口气,希望目前的状况会有好转的一刻。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喃喃道:“偷偷思念一下的话,子蛊会不会让我痛不欲生呢?”
自从知道了商枝要选择雌性后,商枝和山奈的日夜相对,让山奈忍不住去关注商枝的存在。
因为有了枳实的刁蛮任性在一旁作对比,让山奈觉得商枝的温柔是如此的吸引人。
所以这日枳实组织三鲛去爬珊瑚山时,山奈时刻照顾着身后的商枝,全然不顾走在最后面的枳实。
“要不,你去牵她好了。”商枝低声说道。
山奈才不愿意,贴着商枝的耳朵说道:“要我牵她,不到半刻钟时间定会变本加厉,要我背她!我才不要自找苦吃!”
枳实在身后跌倒,“哎”地一声瘫坐在地上,拽着一旁艳丽珊瑚,叫着前头的山奈和商枝:“你们两个快过来扶我!”
山奈冷哼一声,就知道会是这样。
商枝并未多想,转身要去扶枳实,可是山奈却不许,拉了拉商枝的手说:“你的尾巴刚刚被暗礁割到,这会儿还有力气去扶她?”
商枝笑了笑,对山奈道:“那你去吧。”
那旁枳实在催促:“快点啊你们两个!还把不把我放眼里啊!”
山奈听了枳实的话就觉得不舒服,喃喃道:“自己拉我们来,自己拖累我们,还有脸自己在那边叫苦连天。”
商枝听了这话笑道:“你这样嫌弃枳实,同我父王嫌弃我母妃一样。不过,我知道我父王和母妃虽相互嫌弃,爱的却不必别人少。”
山奈听了倏地炸了起来:“我喜欢她?!还不如说我喜欢你呢!”
山奈的声音丝毫没有掩饰,商枝突然止了笑意,转头看向枳实。
枳实不可置信地看着山奈和商枝,突然有种被背叛的错觉。
她站了起来,指着山奈和商枝:“你们……你们……”
话说不出口,枳实咬了咬牙,愤而转身游离。
山奈抓着商枝的手不放,商枝没法去追,只得站在原地冲枳实喊道:“山奈是开玩笑!你回来,我背你上山!”
枳实的背影是多么决绝啊,连头也不回一个。
山奈制止了商枝想回去的冲动:“让她回去吧,咱们自己玩心情更畅快。”
“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都说了这话是玩笑。南海谁人不知我们二鲛是为娶枳实而来努亚族,枳实把这话跟人说谁会相信?哼!让她闹去,还不是我的掌中之物?!”山奈自信满满道。
山奈说的这些话可信度极高,只是商枝隐隐不安。
山奈突然拽着商枝的手,将其拉到面前。四目相对,商枝还十分困惑。
突然听到山奈问道:“你该不会反悔了?”
商枝眨了眼,虽未回答,可是一笑,继而摇了摇头。
山奈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继而说道:“那咱们走!”
……
后半夜素问进到山奈寝殿内,点燃的红烛摇曳着身姿,却映得素问嘴唇苍白。
山奈睡得轻,脚步声已唤醒了她。
“主子……”
山奈半坐了起来,见其有些瑟瑟发抖,便起身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素问身上。
“素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大可明日再说。”
素问却轻轻摇了头,皱着眉头道:“奴婢担心,奴婢活不到明日。”
山奈心头一惊,问道:“可是……”
素问点了点头。
“奴婢长话短说。皇上恐怕精神方面有些问题,这段时间找李准秘密制药。奴婢一想,明日李准要是反应过来,许会跟皇上告罪,便将主子是否中蛊的事情也问了。不料李准是一点也不知情。奴婢不死心,问李准一个人是否中蛊,他能否测出。可李准直摇头……”
山奈虽遗憾,但更在意素问说的第一个信息,问道:“精神方面?你如何得知?”
“李准研究用药向来会留一份放在身上,奴婢抓出后发现都有一样药材,是茯神。”
“茯神?”山奈不解问。
素问点了点头,“茯神能镇静安神。”
山奈一顿,“兰泽国,是不能让一个疯子统治吧?”
素问点了头,呼吸有些急促,若能让李准在众人面前证明晋离的精神有问题,那么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王位夺回啊!
两人各自考虑着什么,好半响山奈才问:“李准忠心耿耿,让他告发晋离,你有几分把握?”
素问垂下视线,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奴婢不知道。”
这回答其实也在山奈意料之中。素问尚且在担心明日性命不保,又怎能肯定李准会帮她告发晋离呢?
“不用这么着急,这件事还有待考证。若真的有证据,咱们去找太后帮忙?现在的话,先安心回去睡吧。”山奈说道。
素问觉得山奈说得有道理,暗松了口气,欠身退了下去。
重新躺回床榻上的山奈,在脑中不断捕捉晋离的身影,晋离折磨她和商枝的模样……晋离生吃章鱼的模样……晋离斩杀太监的模样……
他是疯子吗?
不,他哪儿只是疯子,他是恶魔。
第二日倒没有半点迹象表明素问有难,天朗气清,山奈带着苏子和水苏故地重游,又到了城门上走了一圈。
素问觉得奇怪,问道:“主子昨日不是才带殿下和王姬来,怎么今日又来?”
山奈说:“人世间浮躁的模样,能有什么真实的东西让两个孩子看?昨日两个孩子也争气,喧闹中安睡,今日带他们出来看看,想必会比昨日看到的更开心。”
半桥上站着一人,身上穿着十分新颖,倒像是改良后的广袖胡服,头戴高冠,背着手一副高瞻远瞩的姿态。只是双肩落寞难挡,越是靠近越是发现,脸上淡然的神色下,带有忧愁之意。
素问见后跟山奈低声介绍:“这是国师首乌。”
这样轻如鸿毛的声音,却随着迎风入了首乌的耳。他转头来看,见是山奈,蹙着眉头紧盯着她。
山奈从他的一侧靠近,首乌这才转过身来向山奈请安:“微臣首乌,见过娘娘。”
山奈点头免礼,“国师好雅兴。”
首乌也回答道:“彼此彼此。”
山奈站在一侧看向远方,抱着水苏道:“瞧瞧,这是你的家门口。底下街道车水马龙,来往的人都是你们的子民。”
水苏睁着大眼在笑,苏子却十分严谨,不知是因为两个孩子太小,还是什么原因。
首乌道:“娘娘对殿下和王姬不错。若不是微臣知道,还以为娘娘便是王姬和殿下的母妃。”
素问瞧了那首乌一眼,觉得他这话中有话,似在嘲笑山奈。
想必山奈也察觉了,只是山奈的心大得很,听了也不计较,只是回答:“两个孩子将来如何想我无所谓,可我确实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
国师无声冷笑,继而向山奈拱手:“微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山奈点了头让其离开,随后看着苏子允着自己的嘴唇,忍不住唤素问也去看。
山奈的随从和素问等人,约莫五六个女子在半桥上展开笑颜,任任何人听了都忍不住驻足观赏,冬日凄冷,只有华丽多彩的宫服才能给这冬日增添几道春色。
可首乌听着这笑声却满心惋惜,怪谁呢,首乌认真想了一圈,只能怪兰泽这个道貌岸然又昏庸的皇帝!
首乌冷哼一声,心中暗想:以为将我孤独一人困在宫中,我就无计可施了?等着瞧吧,兰泽皇帝。
山奈回去的时候让素问抱孩子先走,自己拐到了长临宫去看晋离。
与其说是看,还不如说是去查看长临宫有什么可疑的。
一进门山奈便闻到了薰衣草的香味,山奈挑眉,等到小安子通报后才到偏殿去。
晋离正坐在美人榻上引茶,山奈到后,问:“皇上换香了?”
晋离点了头,勾着嘴笑道:“冬日白雪无情,薰衣草能让朕浮想联翩。”
晋离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音调,山奈不想自己这样都能被调戏一番。
山奈勉强一笑配合晋离,晋离看得出来,继续调戏的情致便不高了。
山奈心中有事,小心翼翼地环看长临殿四周。
晋离给山奈沏了杯茶,茶末纷纷散开后,晋离才递给了山奈:“出宫的事,朕安排好了,明日出发。”
这事如此之急,让山奈大吃一惊:“出行如此急促,才刚办完百日宴不久……”
“行程一周,若再拖,回来朕恐怕守夜都在处理朝政。”言下之意,便是早就将该做的事做好了。
“行程匆匆,臣妾要准备什么?”
“人去了就好,其他的,自有人会安排。”晋离的视线无意间停在了一个书架上,那精致木盒让他一眼便看出,里面有三片鲛鳞,半盒粉珠。
山奈松了口气,可更像是叹了口气。这一去一周,探究晋离是否精神上有问题的行程怕要搁浅了。
晋离微服私访的日子定了下来,来回一周,所带之人也不多,山奈看得到的,就只有七个人而已:山奈、晋离、素问、李准、常山、首乌、常山小妾。
宫中除了小安子和松音,并没有人知道晋离出访的事情。
朝政依旧每日按时处理,山奈不得不佩服晋离的谨慎。
水路已走了一天,夜里船舱内,晋离和山奈相对而坐。
“等山奈回去,水苏和苏子定又长高了一点,是吧?晋公子?”因为微服私访,晋离让所有人都称他晋公子。
晋离似乎在想着什么事,突然这么被山奈一问,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声“嗯”。
山奈有些好奇,为什么常山的小妾也会一同前往。
正要问,常山便敲船舱门请示:“晋公子?”
晋离起身快步而出,走了几步似乎才想起来身后的山奈,连忙停下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山奈:“我与常山还有要事要谈,让素问先伺候你休息。还有,一会儿药汤端来,要尽数喝了。”
山奈有些丧着脸说知道了。
等要晋离走后不久,素问果真端着中药来了。
山奈端起尝了一口,十分难受,见也没人,便从船舱的小窗口,将它倒了个精空。
素问并不意外,跟山奈道:“这方向像要去沥城?”
“沥城?”山奈想了想那个地方,并没有太多好感,继续道,“那为何要微服出访?”
素问并未立即回答,想了一圈还未开口,倒是山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想必是要看看雷霆帮到底如何吧?”
素问也觉得可信,便要服侍山奈睡觉:“想来公子不会这么快回来,夫人先睡吧?”
山奈点了点头,素问扶着她进到里头更衣去了。
那珠帘随着船行左右晃动,一来一往,皆带了一阵风似的。山奈有些冷,盖着被子取暖,没过多久,便被那晃动的影子催眠般深睡了。
第二日起来,身边空空,山奈将素问叫进来问:“昨夜晋离没回来?”
素问点了点头。
山奈也没多想,说道:“那够幸苦的。”
素问不敢多话,只是扶着山奈起身说道:“奴婢伺候夫人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