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在松音身后心中腹诽,山奈去个什么劲,可因为皇上在面前,所以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晋离点了头,带着两人往清安宫去了,而刚刚关于孩子的担心,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他在想,关于太后的消息,为何杜仲没有及时通知他呢。
晋离等人到了清安宫时,等不及宫人通报便闯进殿内。
太后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一点不像装病,可晋离不信,暗自打算要看看太后这次搞的是什么花样。
太后的弟弟平川国舅火冒三丈,见晋离一来连安都不请便指着晋离的鼻子骂:“皇上好一个孝子!太后病成这番模样才来看她,真要让天下人耻笑!”
晋离轻笑,将四周环看了一遍,才发现来的并不只有太后的兄弟,竟连史官都带来了。
“国舅爷这架势,怕是来兴师问罪的?”皇上风轻云淡,说着往太后方向走去。
“哼!皇上近来宠幸那妖魅,太后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为了兰泽未来,皇上认为老臣不该问吗!”平川国舅撇过脸道,这时大国舅兴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神情十分严肃。
“朕的后宫,国舅爷倒是挺关心的。只是太后之事,国舅爷怕是怪不到朕的头上。”晋离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感到好奇,他到底是为何,才有这般底气说这番话?
晋离看着床榻上的太后已经没什么气息,紧闭着双眼,多日不见整个人瘦了一圈,晋离脑中忽而闪过一丝什么,他猛地抬眼看向一旁杜仲,只见杜仲老老实实低垂着头恭敬站在一旁。
晋离垂眼,心中有了答案。
“皇上这话是何意!难不成太后不是皇上的母后,便能随意不管了吗!”
晋离一笑,对平川国舅道:“太后恐怕是太过思念白及皇兄才会如此,朕登基后,皇兄游学却不归兰泽,朕知太后思念皇兄,连连找了几番都不见皇兄踪影。朕愧对于太后,暗自发誓要将皇兄找来才来清安宫赔罪。国舅爷若是觉得朕不孝,那便帮朕将白及皇兄早日找回。想必国舅爷要找皇兄的话,定会比朕来得轻松。”
平川国舅气得瞪大了双眼,喘着大气回头求助般望了大哥一眼,见大哥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转而又去看了史官一眼,可惜史官正埋着头,津津有味地奋笔疾书当中,压根就没感受到平川国舅的眼神。
平川国舅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听到晋离略显无谓的声音:“朕十分好奇,国舅爷们是何时进到清安宫,朕好似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平川国舅回过头去看晋离,只见晋离缓缓走开床榻。他心头大惊,尽管清安宫是太后的地方,可毕竟还在后宫之中。皇上若有心责问,他同兄长是逃也逃不脱的。
这时兴云国舅站了出来跟晋离道:“回皇上,太后午后便不大舒服,急忙间召见了我兄弟二人,本想先奏请皇上,但太后派的人说太后情况不佳,便匆忙赶来了。还请皇上恕罪。”
兴云国舅话毕便朝晋离躬身,可晋离就那么笑着看着,却没有一点要他起身的意思。
松音见气氛紧张,便走到晋离身边有意劝道:“皇上,宫中太医各个推崇中庸之道,只怕太后的事不敢断言,可否另派李准来?”
晋离轻瞥了松音一眼,松音心恍然一惊,深怕晋离对她有所怀疑。
晋离缓缓点了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那旁平川国舅匆忙跑向床榻的惊呼声,“太后?!太后醒了?!”
晋离等人都将视线转到了太后方向,晋离侧着看了松音一眼,松音立马意会,走上前去。
松音走后,山奈更靠近了晋离一些。
“山奈?去带李准来。”晋离声音轻,可纵然如此,在喧杂的清安宫中,却立马入了太后的耳。
“咳咳……”松音紧忙替了太后身边的嬷嬷,将太后扶着半坐了起来,太后顺着声音指着晋离和山奈的方向,而另一手,正捂着胸口想要按捺住呼吸的不畅快。
松音微皱着眉头,抚着太后的背道:“太后稍安勿躁,这会儿血气上冲,怕不利太后凤体安康。”
太后将松音扫了一眼,而这时平川国舅却教唆着道:“太后受了委屈但说无妨,弟弟们为太后做主!”
晋离听后冷哼一声,暗笑这平川国舅自不量力。
太后缓了气息后拉住平川国舅的手:“那妖女!皇上竟带那妖女来哀家这清安宫!这妖女与哀家相冲!还不快赶出去!”
晋离止了笑意,听到“妖女”二字有些不舒服,看了一眼一旁懵懂的山奈,不知不觉维护她对太后道:“太后大病初愈,还是注意些身子好,何必刚醒来便动怒?再者,儿臣不知,太后这病,与山奈何关?”
太后冷笑一声,继而说道:“皇上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皇上几日留在水云榭,这妖女是转世妲己啊!哀家刚想告诫皇上,便被这妖女诅咒!要不是皇上来看望哀家,身上的真龙之气将诅咒驱赶,那哀家怕是过不了今夜啊!”
晋离十分无语,心中只剩“无理取闹”四字。
可那史官却挑了挑眉,抓紧了时间将这番话都记录了下来。
山奈发觉两位国舅朝她的眼神十分怪异,她一笑:“山奈是人是妖,各位心里清楚。山奈老老实实待在水云榭可什么事都没做,太后若不信,大可亲自审问水云榭的宫人,山奈平日里哪里同常人有异。”
这时松音突然帮腔道:“对啊太后,前段时间,皇上才刚在大臣面前验过妹妹的血呀!”
提起这个,一旁红衣史官才抬眸对众人点了点头示意知情。
山奈有些意外地看了松音一眼,只见她神情十分奇怪,一时间不明白她这话到底是帮还是推。若晋离没瞒松音,那松音理应知道替她割血的,是半夏啊。
山奈继而看向晋离,只见晋离十分淡然,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
难道松音和晋离这两人都有了对策不成?那总有个商量时间才是。是刚才来的路上,还是在半夏替她验血之前呢?
“再验一次!哀家若非亲眼所见,是绝对不会相信这妖女成人的消息!”太后大怒道。
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晋离想着。
“若是让哀家发现此事有假,拉出去杖毙!”太后又添了一句道。
这下问题便转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上了。可山奈记得,原本只是因为太后病了才来清安宫啊!这下怎么清安宫变成了审查她的地方了?
不过,她倒要看看,晋离会如何解决这件事。
不只是山奈,清安殿内,除了太后一人,其他人都注视着晋离。
“原来太后突发疾病,是朕的爱妃惹的祸。那这就是尔等小辈的错了。只是关于验血一事,先不说山奈已经受罪过一次,第一次在朝中验血时,可是朕亲自主持,众大臣都看能为朕作证。所以太后此举,可是将朕和朝中大臣的脸面往哪里搁?”晋离笑问,但神情十分淡然。
太后转头来看晋离,心中十分不快,刚想训斥,便听到晋离继续道:“儿臣在想,太后是否要给山奈一个交换条件?若争得山奈同意,朕便无话可说。”
太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道:“交换条件?!笑话!哀家乃兰泽太后!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松音这个皇后在她面前还得装个恭恭敬敬的,那鲛女的出现就已经是对她的不尊!想上次就是因为山奈,太后才让晋离威胁了一顿!害太后接连几天都做噩梦,梦中有人拿着利刀,在半夜将她的脸皮割下制成人皮面具!
“看来太后并不同意朕的提议。那此事便翻篇就是。朕同太后,有什么好计较的。”晋离风轻云淡地说了这话。
太后一时愣住,没想到晋离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山奈,去请李准来,朕今日闲来无事,正是尽孝的好时候。朕倒要看看,这些太医打算如何愚弄朕!”
晋离让山奈出去叫,是想要让山奈借机离开,山奈明白,环眼见众人不敢吭声,欠身后缓步退离。
太后觉得自己被晋离压制着,十分难过地说道:“皇上处处与哀家作对,哀家连个妃子都使唤不得,还有何颜面在这后宫继续生活?!求皇上让哀家出宫!哀家上庵里去给先皇和皇上祈福,也好过在宫里遭人嫌!”
晋离怕自己忍不住要笑,暗正了神色对太后道:“银华殿是宫中礼佛之地,太后大可将行宫搬到银华殿,何必外出?祈福之事,同送礼一个道理,讲究的是心诚。太后,您说儿臣说得对不对。”
太后急得想要下床榻追山奈,好在松音及时拦住劝道:“太后,还是身子重要。想必白及皇兄在,也不会同意太后这样做呀。”
对于再次提起白及,太后冷笑一声:“别拿白及压哀家!”
晋离眼眸微敛,静静关注着太后的一举一动。心中猜测,难道她已经和白及联系上了?
太后执意要起来,突然一顿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哎呦……”
平川国舅和兴云国舅紧张地靠近,那时李准慌张跑来,晋离回头看了一眼,见山奈没跟来,暗松了口气。
“还请两位国舅一旁等候,微臣这就给太后检查。”李准提着药箱低头说道。
“既然如此,两位国舅同朕到外头等候,这边皇后会照顾。”
晋离对上了松音的视线,松音点头示意,跟一旁的国舅道:“还请国舅们放心。”
两位见松音语气态度十分柔和,颇不好意思地点头退开,“有劳皇后。”
松音一笑,立即转头将太后扶躺下。
李准将药箱放在床榻上打开,两位国舅随着晋离的脚步走到殿外。
“两位国舅放心,太后是朕在兰泽宫中仅剩的长辈,朕定会善待太后。”晋离背着手道。
两位国舅也不管他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看着晋离的背影俯身道是。
“只是两位国舅不等朕的传令便闯进后宫,若被世人知道,尽管理由再充分,也要遭人诟病。朕实在伤脑筋,还请两位国舅想个办法才好。”
晋离的意思很明确,骗了我,就要受到惩罚。可这件事说小也不小,一旦罚了晋离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谁捅的篓子谁来解决。
两位国舅在晋离的身后对视一眼,兴云十分惶恐,而平川却眼出不屑之光,兴云连忙将平川拉着跪在地上:“皇上所言极是,只要不伤到皇家体面,臣等愿意接受惩罚。”
红衣言官不知何时被小安子拉离了,此时的晋离便也不做无谓的谦虚,笑着却不着急说出计划,佯装正在打算。
等了那么一会儿,他才止了笑意道:“二位国舅去寺庙为太后祈福吧,想必有二位国舅的代劳,太后定会消气。”
话毕晋离转过身来,勾起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缓缓添上一句:“如何?”
这话绝不是询问的意思,两位国舅都十分清楚,忙着磕头谢恩。
晋离让其起身后李准正好出来,快步走到晋离面前对几人躬身作揖。
晋离问:“太后如何?”
李准也没避着两位国舅的意思:“中暑了,动了怒血气上冲受不住。不是什么大事,但若不控制住,难保不会有中风的可能。”
晋离点了头,摆了手让其退下。晋离觉得差不多了,便跟两位国舅说道:“朕还有事先走一步,二位国舅就在此好好和太后叙叙旧。”
两位国舅低声道是,晋离和小安子出了清安宫后问:“怎么说?”
小安子有些忐忑地看着晋离的背影,有些谨慎地说道:“同先皇一样症状,看来是真病了。”
晋离证实了心中猜想,他不满杜仲暗中行事,太后在找到白及之前万不可动一分一毫,否则将来要出了什么意外可就麻烦了。但一想到杜仲这些年对他的帮助和对青黛的照顾,便将这种不满按捺了回去,决心再给杜仲一个机会。
山奈隐约也感受到了今日晋离的不悦,好似与那个叫做杜仲的人有关。但是因为初次见面杜仲的眼神让山奈记忆犹新,此次去清安宫山奈并未仔细观察这个杜仲,只知道从头到尾,杜仲都低垂着头紧掖着双手,老实站在太后床榻边。
回到水云榭后,山奈对素问道:“这杜仲是什么来历?”
“杜仲是同辰妃一起入的宫,传闻杜仲在进宫前与辰妃交好,是为辰妃才进宫。后来皇上不足月出生,便被先皇怀疑身份,就是以为皇上是杜仲和辰妃的孩子。”
“皇上被封到沥城,也是这个原因?”山奈又问。
素问点了头,“嗯,若无偏见,说来皇上也是个可怜之人。先皇因怀疑皇上的身份,连带着辰妃也不看好。辰妃作为母亲,却以疏远皇上来获得先皇的恩宠。”
话毕素问才顿觉不对劲,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话题引到了这上头来!她本不该多说!不该告诉山奈这些能引起她同情晋离的话,万一山奈听了这番话对晋离转了想法……
不。素问在心中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想。山奈对于皇上的恨意,是不会因为皇上的身世便轻易转变的。当活着比死去还艰难的时刻她都勇敢面对,山奈不是这种人。
素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山奈,只见山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似与问之前没有什么改变。
山奈空想了几秒,突然问道:“皇上去哪儿了?”
素问老实道:“从清安宫出来后便直接朝长临宫去了,皇后还在清安宫中服侍太后。”
山奈不再说话,脑中计划着要如何让皇后嫉妒。
今夜注定松音留不住晋离,那山奈趁虚而入或是半路截人便是不必要的了,山奈想了一圈,觉得还是待在水云榭好。
只是清安宫中松音的那番话,到底是不是嫉妒她的表现呢?山奈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在她看来,这世间的女人心,果真如海底针一样让人捉摸不清。
她顿时觉得心烦,许是鲛人的本性,让山奈直接用武力取胜。山奈突发奇想,若是松音不上钩的话,便用那个办法试试。
只是那个办法太过极端,又不是稳操胜券,若是一个不小心,或是让对方看出了什么,那她到时候,恐怕求死不能。
“主子在想什么这么认真?”素问因为担心,看着山奈眼神空洞时问道。
素问的声音将山奈唤醒,山奈眨了眼将视线定在素问身上,稍有迟疑,但最后,这个计划山奈决定对素问闭口不谈。山奈已经没耐心再管他人了。
“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在想,今日御花园听皇上的意思,恐怕中秋后要出宫。闷了,我想跟出去。”
素问一笑,“主子放心吧,皇上会依了主子的。”
其实晋离出清安宫的理由并不是胡编乱造,常山临时进宫求见,他确实有急事。
晋离回长临宫后,常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正要问候。
晋离摆了手道:“爱卿何事如此之急?”
常山哈着腰语气严肃道:“皇上,为太妃准备的棺木,恐怕要推迟到年底了。”
晋离脸上寡淡的表情让常山不敢直视,他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忽而又停下脚回头审视常山,有些狐疑道:“爱卿在开玩笑?”
常山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额上冷汗涔涔,勉强才稳住了呼吸:“回皇上,微臣不敢。”
晋离颇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脸子肩暗垮了下来。
“是何原因?“晋离问道。
“回皇上,据微臣所知,是沥城春雨绵绵不绝,钩藤带的人消极怠慢,导致金丝楠木运输到沥城后泡发了,要重新选材。”
晋离对于钩藤这个人向来便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下误了事,正好拿他开刀。
“传朕密旨,将钩藤暗杀,尸体等到母妃换上新棺木后,才能下葬。”晋离笑道。
听惯了晋离不咸不淡的声音,忽而这样具有魔力的笑声传入常山的耳中,让常山一时难以适应,硬生生吓得背都僵了。
常山道是,始终垂着视线不敢动弹。
晋离许是发现自己过于随意了,便正了神色瞥了眼常山道:“近来宫外有何新鲜之事?”
常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缓了紧绷的神经道:“近来雪枫国那边传来一道新菜,皇上可否要试试?”
晋离挑眉,“哦?一道新菜能受到爱卿如此重视,想必定有特殊之处。”
常山这才笑道:“皇上言重了。这道菜的原料是章鱼……”
晋离当晚便尝试了这道新菜,第二日晚膳时照搬到了水云榭,要同山奈一同分享。
夜里又到了喝药的时候,晋离来之前,山奈坐在水亭中乘凉,端着汤药问一旁素问:“这药,喝不死我吗?”
素问苦笑:“主子这是什么话,这药是李准亲自配的,不可能会对主子有害。”
山奈低头看着碗里的动荡道:“我喝不惯。总觉得有些异味。”
素问劝道:“这是自然,主子定是心理作用太大了。”
山奈略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时晋离来了,一同来的小安子正命随从将带来的用品,都摆上水亭内的石桌上。
“这是什么?”山奈问道。
晋离一笑,却没有立马回答,只是吩咐素问:“把水亭点亮,纱帐放了,晚膳朕与贵妃在里头用。”
这话说得够明白了,怕是不只要在里头用膳,宫人们也不必进内伺候了,这水亭俨然成了皇上和山奈的二人小天地。
素问蹲福道是,协助小安子将用料都摆放整齐后退了出去,只是看那用具,有碳又有刀,铁板烧吗?食材怎么不见踪影?
素问来不及细想,所有人便将事情办好退了下去。
山奈也一样好奇:“要烧烤吗?晚膳吃什么?”
晋离从石椅上站了起来,将食盒里的一盘鹅肉端了出来,又摆了几道蔬果,跟山奈道:“先用这些垫肚子。”
山奈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这时晋离挽起衣袖,俯身从石桌下的一个木桶里抓起一只八脚章鱼,就在山奈还想着怎么是活的的时候,晋离将章鱼切片,拿着章鱼还在蠕动的脚蘸了不知什么蘸料,笑着递到山奈嘴边:“今日才懂得这东西要这样吃才新鲜。”
山奈在南海中本就吃生食,对这章鱼也不反感,便张口接过晋离手中的章鱼脚。
晋离拿着匕首分割章鱼的手法并不娴熟,一条章鱼要从晋离手中溜走,山奈眼疾手快,用筷子夹住了那章鱼的一只脚,将它吊在石桌边缘。
晋离冲山奈一笑,紧忙将那章鱼抓起,迅速将其切片放入碗中。
晋离切了两条后山奈说够了,晋离这才坐了下来,小安子立马从纱幔外端了水和布来给晋离净手。
小安子退下后,晋离从水桶内又夹了两条章鱼,放入热彤彤的铁板上,“滋”地一声章鱼在铁板上弹跳着触脚。
几下挣扎无用,那章鱼一点一滴地趴在了铁板上,不得动弹。
山奈十分惊讶,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对章鱼的酷刑。
可那“滋”地一声响,却让晋离感到十分愉悦。见铁板上的章鱼没了动静,晋离将章鱼翻了个面,又用那双筷子夹了个生触脚放进了山奈的碗。
山奈暗拧着眉头咬了一口那生触脚,却总感觉有一股味道,同她刚喝的中药有些一样,令人反胃。
山奈将剩下的那块触脚放在端盘上,晋离见了问:“怎么了?”
山奈轻摇了头,夹了那鹅肉对晋离说:“想留肚子尝一尝这个。”
晋离点了头,却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山奈道:“这道菜十分入味,快试试。”
山奈在晋离的注视下尝了那鹅肉,点着头道:“这烧鹅确实美味。”
晋离一笑:“这烧鹅做法十分等待的时间并非几个小时而已,若是再不美味,也说不过去了。”
山奈有一个地方觉得十分奇怪,对晋离问道:“这酱料的味道如鹅生来就有,与海中生物中的咸似乎一样。”
晋离话锋一转,将铁板上的章鱼夹起,另一手用剪子将它垂着晃悠的、已经熟透了的触脚剪到山奈碗中。
山奈慢慢沉寂了下来,脸上神情十分抗拒,晋离立即察觉出:“还未尝试,便下了定论了?”
山奈凝着碗里的东西内心备受煎熬,在吃与不吃之间,毅然说道:“山奈饱了,皇上继续说说,这鹅是怎么做的?”
原本想要转移话题的山奈,不知不觉中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死胡同里。
晋离不咸不淡地说道:“备用的几天只喂酱料。”
山奈道:“酱料咸,鹅又不同海中生物,怎么愿意喝?”
“当到了一种绝境时,有什么都是好的。”
一阵风吹来,纱幔猎猎扬起撩了山奈的身子,山奈顿觉心凉,一时缄默了起来。关于这顿晚膳,山奈越是细想越是恐怖,是人可怕呢,还是晋离可怕呢。
山奈脸上无喜无悲,只是再也不动碗里的烧鹅肉了,干嚼着蔬果,也会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自这天夜里后,山奈无时无刻不在胡想,哪一天,自己是不是也会被晋离逼到火上慢火煎熬。
好在山奈的异常并未被晋离所察觉,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常山带来的东西所吸引去了。
晋离的长临宫内接连几天,都秘密在接见几个猎户。这几个猎户都有一个特殊的特征,都是来自雪枫国。
小安子原也是十分好奇的,尽管他在一旁伺候,也同这些猎户一样不明白晋离要的是什么,仅仅是关于那个雪狼的传说吗?
直到这次,小安子才得知晋离的真正目的。
“雪枫国子民自称为雪狼后代,这怕只是传说而已?”晋离问道。
猎户们照实回答道:“回皇上,这不是传说,每个国民都以是雪狼后代而骄傲不已,战斗时一想起雪狼的护佑,也会异常强大。我们猎户靠打猎为生,可若没有雪狼的指引,凛冬以何为生?”
晋离满意地点了头,继续道:“可据朕所知,雪狼王的血,可是绿色的。你们雪枫国子民的血,难不成也是绿色的?”
猎户们却十分吃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紧忙跪下:“皇上明察。”
原来这些猎户们在去年冬日,射到一个类似狼的猎物,赶到后却不见踪迹,只留下雪地上的斑斑绿迹。其中一名猎户的祖上是雪枫国的巫师,看此情况便知道他们险些酿成大错!
这时有两名侍卫进到殿内,将其中一名较为矮的猎户架着,众人皆茫然中,只见晋离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抽过侍卫的佩剑将那猎户的手刺进胸口,鲜红的鲜血流淌了下来。那猎户未曾挣扎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晋离笑笑,回头时发现众人惊愕的神情,他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十分怪异,转而开口道:“朕查了,你们的血,同我们一样。朕所知道的,要比你们想隐瞒的多。少些花样,告诉朕,如何化血。”
晋离看似不经意的一瞥,让其中一个叫首乌的猎户怔住。
果然,晋离又指着首乌说道:“他留下,其余人拉入天牢。何时想出了办法,何时便放你们回去,”晋离睥睨了地上的死尸,继续道,“否则他的死法,会成为你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三名猎户被侍卫拉着拖走,朝首乌伸着手,嘴里胡乱喊着:“皇上饶命啊!首乌救我!”
首乌是个年轻的猎户,经不起大风大浪,盯着面前已没了气息的同伴,眼睛通红着说道:“草民祖上虽是雪枫国巫师,也知道雪枫国百姓是雪狼后裔,但确实不知,雪枫国百姓是如何拥有红色血液。血液代代相传,到了草民这一代,皆不知雪狼之血与草民有何关系。”
“他人不知朕倒可以理解,可你,朕却不信。你大可拖延时间,朕有时间跟你耗,可你的伙伴,一日未说,一日不得进食。”
晋离与之对视,他势在必得地看着首乌,享受着他挣扎时的乐趣。
晋离抬眸看了眼小安子,小安子立马意会了晋离的意思,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长临宫。
晋离道:“朕有一位鲛妃,想必天下人皆知。朕想要得知化血,并非是为了密谋什么。”
“山奈贵人早在朝堂中证实自己的血已化为人血,皇上这话……”首乌想了想,对晋离说道。
“假的。”晋离此话一出,首乌有些不信,可晋离又说道,“纸终究包不住火,朕自然要趁这段时间,将假的变为真的。此后,山奈便不用再害怕什么了。”
清安宫中太后的质疑让晋离记忆犹新,难保不会再来一次。
首乌心中微有动摇,可是一闪而过,他隐姓埋名成为猎户,巫师一族早已被雪枫国排斥在外,他近来与一位姑娘进入到谈婚论嫁的阶段,若被知道了他是巫族的人,怕是不成了。
雪枫巫族之所以被排斥,正是因为他们做事手法怪异残忍,不被世人所接受。
“皇上,草民父亲早亡……”
首乌想要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晋离一声冷笑打断道:“呵!巫族才是雪狼王的后裔,能力与生俱来!你竟敢对朕有所欺瞒?来人,传令下去,杀一个补偿!”
首乌猛地抬头,跪爬着往晋离方向挪了几步,“求皇上饶命!草民这就说!求皇上饶命!”
晋离轻笑一声,对首乌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首乌干咽了一下,眼神顿而无望道:“草民说出方法后,请皇上三思而行。”
晋离淡淡地提起一旁矮桌上的热茶,茶香似悬在半空中的薄雾,原本清甜可口,可当晋离听完首乌的一番话后,却一口没碰,眉梢的喜悦一点一点沉入地底下去。
猎人们被送回了自己的家中,首乌拿着晋离给的赏金也走了。
晚膳后,小安子端着绿头牌上来,按理来说,这不过是个过场罢了,皇上这段时间都会让他撤下,直接往水云榭方向去。
可今日看着那绿头牌许久,后将“木蝴蝶”半夏的牌子翻了。
小安子觉得不妥:“皇上,这……”半夏怀着身孕并不能伺候晋离啊!只不过因为晋离将半夏怀孕的消息隐藏,这才不得不将半夏的绿头牌放在端盘中啊!
晋离瞟了眼小安子,继而将视线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许久不曾去看她,想来闷在屋内如被禁足一般……”
小安子点了头,笑着跟晋离道:“皇上安心,再过不了几个月,娘娘便能自由了。”
晋离心中暗自苦笑,等孩子出生,半夏怕是更要寸步难行了。
小安子刚要退下,晋离便叫住道:“安庆,将李准暗送到宁美院中,好好替半夏胎检,朕要清楚半夏和胎儿的情况。”
小安子忙着道是,紧接着退出了长临宫。
这天夜里山奈在水亭中乘凉,看着远空明星灼灼,环着黑色天河漂浮涌动。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纱幔绵绵被风轻弹着尾巴,“嚯嚯”地沙响似乎想要充满她的心。
山奈仔细回想心中的这一怪异,就在这同一时间,素问走来站在纱帐外:“皇上去了宁美院,主子,快进殿内吧,今夜晚风含着露气。”
山奈沏茶的手一顿,恍然大悟般看着那飘摇的纱幔暗道:“原来是空虚了。”
山奈颇无奈地放下茶壶起身,身上积攒的露气全都显现般,将面前的衣服都折得皱皱的。想必这宫中的人都觉得她可怜吧,独享的恩宠终于到了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