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山那病的严重,只是山奈病倒的原因,实在让人心疼。
小安子寻了好些机会,看到皇上懊悔苦恼的神情,都说不出一句让皇上去顺于宫的话。看着天色渐晚。红霞遍布半空,皇上却依旧安然地坐在山奈身旁,他也只有干着急的份了。
“安总管,朕要见苍术。速速将他带来水云榭。”久久后,晋离看着身旁山奈沧桑道。
小安子紧皱眉头道是,退出了水云榭匆匆赶去。
苍术进门后,小安子将门紧关。在掩上的最后那一刻,小安子看到晋离背着身立在榻前,那么远,却能听到皇上的一声轻叹。
“苍术,朕要让你往后时刻照顾着她,你可有委屈?”晋离转身对苍术说道。
一身盔甲的苍术半跪了下来,拱手抱拳严肃道:“皇上多虑了,臣听命于皇上皇上的话便是圣旨。便是臣接下来一生的目标。臣不委屈。臣愿意。替皇上护山奈姑娘周全。”
晋离暗松了口气,同苍术的视线,都落在床榻昏睡的山奈身上。
晋离想了想。山奈缺的,就是像蝉衣一般尽职尽责的女官。他看着苍术说道:“朕记得你还有一位表姑,也在宫中任职?”
“回禀皇上,确有其事。这表姑请大我一岁,名为素问。在尚仪局任职六年。为人处世十分沉稳。”
晋离轻点了点头:“山奈对宫规依旧一无所知。让素问来水云榭,你们姑甥二人竭尽所能教她宫规,伴其左右。学成后,朕定大有赏赐。”
苍术连忙跪谢谢主隆恩。
苍术退下,山奈这边的事也差不多了结了。晋离给山奈掖了掖被子,叫来小安子道,:“你在这边守着,朕去顺于宫看看。”
小安子暗松了口气,躬身回禀晋离:“请皇上放心,奴才定尽心尽力,服侍山奈姑娘。”
晋离起身,扶额轻摇了头,这才走出水云榭。
且说顺于宫这旁,木蝴蝶因为水云榭临时有事,抢了自己这一天的光芒而十分气愤。竟将所有的意外都归结在了山奈身上。
木蝴蝶坐在椅子上,拍了一把朱漆木桌道:“太气人了!今天本是我的好日子!这个山奈那么扫兴,挑了我的大喜日子饿晕!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给我肚中的孩儿免了一场硬战!”
才刚知道怀孕没几日,木蝴蝶便想到了以后生个皇子争位的场景。
一眨眼功夫,晋离悄无声息进门,木蝴蝶吓得魂儿都快碎了,本能地从椅子上跳起要跪在地上,幸得晋离手快扶住了她。
“刚得知怀孕,往后大幅度的礼,就免了。”晋离声音淡淡。
木蝴蝶不安地偷瞄了眼晋离,心里忐忑不知不觉喘着大气,不知刚才那番话晋离是否听到,若听到,又是从哪儿开始听起。
“怎么?这赏赐过大?朕还想着,要给爱妃一个更大的惊喜。”迫于无奈,晋离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若说那时还没有要当父皇的准备,狠得下心来,那这次,尽管木蝴蝶出身等等都不尽如意,他都愿意让孩子出世。
木蝴蝶勉强笑道:“皇上给的,自然都是好的。无论是什么,臣妾都欣然接受。不过这宫规可不能乱来,臣妾现在身轻,怎么能免了呢。”
木蝴蝶一轱辘从嘴里倒出这些话后,让晋离也微微一怔,怕快要不认识眼前这个来自雪枫国的女人了。
但愿她是因为有了孩子而起了保护欲,若只是说着好听的话,会有她后悔的一天。
晋离一笑,起身道:“蝴蝶说得对,吃穿用度哪里不够,直接命人去找安庆。”
木蝴蝶想着至少要留下晋离吃晚膳才对,可是晋离笑着摇头道:“你不方便,朕往后来看看你就是。”
晋离出了顺于宫后,看到对面宁辰宫的儿茶一个人正在抚琴,琴声悠扬清雅,令他扫去一天忧烦,只是心中还记挂着山奈情况,在宁辰宫门前顿了顿便走了。
山奈被喂了新鲜的海鱼,等她醒来时,看到身旁坐着一个女人。她白玉般的皓腕正端着碗筷。给山脉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她温润如玉的脸庞下,想关心,想探寻,又像问候的目光。虽穿着宫服,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气质。
山奈还来不及开口问候,她便将碗筷放置一旁。蹲福对着山奈道:“奴婢素问,是皇上钦点来伺候姑娘的女官,但除了伺候之外,还要教导姑娘学习宫规。素问在尚仪局任职六年。平常宫人们都称奴婢一声姑姑。若姑娘不嫌弃,也随她们唤我一声素问姑姑。虽然奴婢知道,姑娘比奴婢年长许多。”
山奈什么话都没说地回过头来,她以为素问会和蝉衣一般自己起身,不想素问,竟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蹲福的姿态。
山奈侧着头盯着她问:“为何不起身?”
素问低垂着眼眸恭敬道:“回姑娘,姑娘应当告诉奴婢‘请起’。否则奴婢没有资格起身。”
山奈轻笑一声,“那就请素问姑姑免礼。”
素问缓缓起身,脸上挂着自然而不僵硬的笑意。
山奈不想再多问。素问水刚刚才来,却已做足了功课,深知山奈的性格。素问蹲福退离,重新安排水云榭宫人各自的职责,不消半日时光,水云榭井井有条了起来。
素问不像蝉衣什么都依着山奈。见山奈脸上有了点气色,便开始给她讲起了宫规。若是山奈不跟素问说的做,素问便像刚来一样,长跪不起。
“一、每人要严格遵守宫规,如有违反者降级或打入冷宫。
二、级别低的妃嫔不可以辱骂,顶撞比自己级别高的妃嫔,否则降级或赶出宫,降级视情况而定.
三、说话得体,具文言气息,符合清宫标准.举止幽雅,谈吐幽默.
……”
山奈安安静静的听完素问的这一堆话,确实有些敷衍的嫌疑。素问却也不急,只是末了添上一句:“姑娘已听完宫规,自此以后,便请姑娘遵守宫规。”
山奈对着她,冷笑一声。转身时,又听到素问的声音:“姑娘且慢。”
山奈顿足,却未回头,半侧着脸,玩笑似的问。“怎么?我的生命确实很长。难道素问姑姑,还容不下一顿饭的时间吗?”
素问依旧挂着笑意,连在一旁守着的苍术,也觉得她对山奈过于苛刻。素问轻轻叹了一口气,迎了上去:“奴婢伺候姑娘用膳。”
这天夜里山奈沐浴更衣后躺回床上。素问却在离开前,冷不丁地跟她提道:“姑娘好生歇息。今夜皇上留宿宁辰宫。”
山奈有些莫名奇妙地看着素问,目送她离开殿内。好像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不知为了什么而突然烦躁了起来。
许是因为素问看是自作主张,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来的行为。山奈暗想。
第二日清晨。晋离上朝后。儿茶贵人才姗姗起身。对面顺于宫的木蝴蝶听闻传出的消息,皇上让敬事房记了个“留”以后,便心烦意乱的在殿中徘徊。
又逢松阴被罚禁足,不用到尚阳宫请安。无处可发泄的木蝴蝶眼尖地看到对面,宁辰宫的一个宫女泼了一盆脏水,溅到顺于宫的宫墙时,再也忍不住发了脾气。
木蝴蝶让伺候在身边的容嬷嬷,将那小宫女拖来,变着法儿地惩罚。又是罚跪又是杖责,小宫女哭得越大声,殿内喝茶的木蝴蝶也是越开心。
“主子,这宫女哭得声都没了,要不送回去?”容嬷嬷提议道。
木蝴蝶冷哼一声,“让对面那个贱人来求我再说!可别忘了,如今我有孕在身,昨晚也已是个贵人身份,她和我平起平坐?要不是我给她腾时间,皇上哪儿轮得上去她那儿一下?!”
容嬷嬷道:“听敬事房的说,皇上吩咐了,这个月都记留,无论何处。”
木蝴蝶刚要说些什么,便看到宫门外一抹白色身影迎来。
木蝴蝶冷笑一声,对着刚走进殿内的人低声道:“要等的人没来,不想见的人倒先见了。”
容嬷嬷顺着木蝴蝶的视线看到了山奈,慢慢移动的脚步如秋日里顺风淡然而归的落叶,黄昏般无畏时间桎梏。这种女人,不是神,就是妖。
山奈停在了木蝴蝶面前欠身,“山奈不请自来,还请贵人不计较。”
山奈疏远稀松的语气,让木蝴蝶摸不着头脑地跟嬷嬷对视一眼。
山奈的突然出现到底是何用意不说,这才几日不见,她怎么变得有了点人情味了?还懂得向她请安?
“山奈姑娘可是怎么了?难不成我木蝴蝶有这么大的面子?”
山奈对她淡淡一笑,绝不会开口说是身后的素问让她来学习观摩的。
“山奈往前不懂事,此次前来,是来恭贺贵人双喜临门的。”
“那还真挑了个好时间啊!”木蝴蝶怼了一句道。
山奈淡淡地看着外头,一旁的素问突然端着个礼物道:“木贵人,这是我家姑娘准备的礼物,还望笑纳。”
这会儿木蝴蝶才注意到身旁这人,她听说过皇上另派了素问陪山奈左右,想必这人定是素问了。单看素问的话,并不比宫中嫔妃差,只是站在山奈身后,无形中山奈赢了一截。还真是让木蝴蝶嫉妒!
“呦,还真是麻烦你了。这宫中姐妹若是知道姑娘会来,便不那么早来给我道喜了。”木蝴蝶瞥了眼容嬷嬷,让其收起。
木蝴蝶的话就是在嘲讽山奈,但是山奈和素问却佯装不知。
那旁儿茶贵人赶来,看了眼殿外的小宫女,半条命都没了!
但她还强撑着点笑意进来道:“妹妹,可不知我那宫的小宫女做了什么事,让妹妹如此生气?”
来得太快,山奈没机会起身请安,索性一等。
木蝴蝶吐苦水般道:“姐姐,皇后娘娘正在宫中休养,妹妹我不舍让皇后娘娘再忧心,便自己训了那宫女。你可不知,那宫女深知妹妹怀着身孕,还硬生生朝着妹妹泼来水!这种人怎能留在宫中呢?妹妹替姐姐都想好了,送去浣衣局得了!”
儿茶贵人看了眼山奈,山奈刚要起身给她请安,一旁木蝴蝶却快了一步道:“山奈姑娘,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山奈对上了儿茶贵人疑惑的视线,这才缓缓跟木蝴蝶道:“山奈先行告退。”
山奈带着素问出了宫门后不禁一笑,打趣道:“素问姑姑,意外吗?”原本还想着去学习一番,却被人家耍了一顿。
素问跟她道:“姑娘,不必与之见识。奴婢带您去,是要让您感受一下后宫气氛的紧张。”
山奈停下脚步,转头拧着眉质问:“所以你骗我?”山奈有些气愤,她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恐怕就是欺骗了。今日素问能轻易将她骗到顺于宫,难保他日不会将她骗入死胡同。
素问摇头,不卑不亢:“奴婢岂敢欺骗姑娘?难道姑娘去后没有了解到一个位份,对于一个人身份的改变吗?这宫中母凭子贵,姑娘要明白,你不出门,祸事也会自行找上门。这,便是奴婢想让您学的东西。”
说了这话后,山奈这才肯定心中猜想,想必顺于宫的那个小宫女,只不过是木蝴蝶泄愤爆发的一个由头罢了。让山奈多想一层的,是水云榭蝉衣戏耍一番的情景。
她若再无所谓下去,真的能撑住后宫中的几十年吗?
准备午膳时,素问跟山奈道:“木贵人将儿茶贵人训了一顿,态度十分强硬,儿茶贵人没法,只得屈服。那小宫女最终送到浣衣局里,怕是没几天就去了。”
“去了?去何处?”
“兰泽宫中每年都要招宫女和太监,那么多人,怎么用得完呢?哪时悄悄没了几个,也没人会注意。”
有进有出才能保持平衡,身居南海多年的山奈深知这个道理。
这么说来,“去了”这意思,大概就是死了的意思。
山奈脱口而出:“他不管吗?”
“‘他’?敢问姑娘称的是谁。”素问知道山奈说的是晋离,只是现在既然教了宫规,势必不能再这么称下去,否则容易落人口实。
山奈轻咳了一声,“皇上不管吗?”
素问这才回答:“回姑娘,皇后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日理万机,后宫的这点小事,怎能劳烦皇上?”
“这又不是深海之中。”山奈不明白,人又不是人的食物,为何要想尽办法不让对方好过呢。
“回姑娘,这胜似深海。”素问无比现实地告诉了山奈这个消息。
山奈瞧了她一眼,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再谈论一句。
山奈渐渐在适应熟食,拿起筷子正准备夹块肉时,素问脸色一变,条件反射似地要打掉山奈的筷子,手僵在半空似后知后觉地收了回来。
山奈执着筷子的手放了下来,眼睛却一直紧盯在素问身上。
“姑娘恕罪,奴婢有些激动了。这菜,恐怕往后山奈姑娘都不能再用了。”
“这是为何?”山奈不解。
“皇上十分厌恶。”
山奈轻笑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到嘴中,不过一道海蛇汤,不喜欢,与她何干?
只是午休时山奈听到殿门外的宫女们小心议论道:
“不过是道海蛇汤,素问姑姑为何大惊失色?”
“那道海蛇汤中有瓦楞子,虽是贝壳模样,却是中药药材。相比宫中传闻是真的了。”
“什么传闻?”
“皇上吃不了瓦楞子,会过敏。”
“若吃了会如何?”
“严重的话心律失常,恐怕还会……”那人突然一顿,继而用更小声的声音窃窃道,“性命之忧!”
山奈听到了,心中暗自记下这些话来。殿外的素问并未走远,使了眼色让两个宫女退下,自己才缓缓走开。
其实晋离怎么会不知道顺于宫的事呢,后宫争斗必不可免,他恨不得有人出错,好让他下旨统统搬入冷宫。
只是他还没有子嗣,朝堂之上又刚刚才站稳脚跟,所以得趁现在广撒个网,他注定要辜负所有的嫔妃,让她们都有个孩子作伴,也好作补偿。
这天夜里晋离来水云榭,同山奈坐在水亭中乘凉。
山奈话并不多,可话里话外之意,都是让晋离好好管一下后宫。
“皇上,这宫闱之中多的是房子,你这是要按顺序排完吗?”
晋离微微有些惊喜,觉得此番来后,山奈变了一些,轻笑道:“放心,这水云榭较为幽静,要愿意,永远都是你的领域。”
山奈轻扭过头,“你知道我的意思。”
“若是你,你会如何做?”晋离随口一问,只是想要让山奈多说一些话罢了。
山奈想也没想,“不适合,换了便是。”
她的话莫名激怒了晋离,他最近为了“不适合”这三个字,同朝中的老臣们僵持着。“倒不如同你之前做的,将后宫的人都散了最好。”
山奈抬眸看着晋离的双眼,一字一句问:“不知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山奈觉得晋离的话是在挑衅她,便有些生气了起来。
晋离站了起来,水亭外守着的宫人都散去,晋离拽着山奈的手道:“之前的种种过错,为何你还要紧揪不放?你散了所有宫人,不就是打算回南海去!是不是?是不是!”
山奈心跳莫名加速,她也从来不打算骗晋离,晋离见她久不回答,俯身捏着她的下巴靠近自己的脸,昏暗的夜空下,山奈依旧能看到他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睛。
“回答朕!”晋离硬声问道。他已经在尽力收敛怒气,鲜少发怒的他,不愿再山奈面前发怒,可手臂和额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如山奈的泣珠般,无法忽视。
山奈闭眼别过头去,“是!山奈记得皇上曾说,‘要走不拦’,如今,要变卦了吗?”
晋离顿了一顿,轻笑一声,放开山奈后退了一步,指着山奈骂道:“别忘了,你是用自己的自由换取白英的自由,”最后甩袖离去,留下这话,“过河拆桥?朕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山奈紧咬牙根,站在原处有些气愤。
久久后,素问率先走到山奈身旁,山奈看了她一眼,回了殿内。
三日后的水云榭内,素问就算是哄着山奈用晚膳,山奈也一口难咽。
素问让下人将餐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跟山奈玩笑似地道:“顺于宫与宁辰宫的事没惹着皇上,皇上来陪山奈姑娘,姑娘倒把皇上气走了。这件事,归到底,是姑娘有错。”
“素问姑姑这话里的意思,算是承认皇上也有错?”山奈只是觉得,那些宫人已经够累的了,宫中嫔妃不愁吃穿,却还要践踏人,这与海中那些迫于饥饿捕猎的本能有所不同。不应该,是能杜绝的吗?
宫人无辜受罚,与当初她被捕受虐,不是一样的吗?
“姑娘,这几日,并非只有你一个人胃口差,就连皇上,也是茶饭不思啊。奴婢准备点东西,姑娘去长临宫,看看皇上吧。”
山奈有些乏力,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时,就已经被拉到水云榭的小厨房中。
“山奈姑娘,晚膳都是备好的,奴婢这儿就去收拾一下。姑娘是知道的,皇上的膳食,不能有任何差错。”
这话好像提醒了山奈,素问忙着去准备,山奈看着素问的身影离去。
不一会儿,一个男声传来,“素问姑姑吩咐,把水云榭里的瓦楞子都给扔了。瞧着放哪儿了没?”
“回李公公,刚刚还在灶边瞧见了,是不是贝壳样?”
“对,就是那个!但哪儿只是贝壳那么简单啊。瞧着如何炮制,要秋、冬至次年春捕捞,洗净,置沸水中略煮,去肉,干燥……”
一旁有锅汤滚沸了,水蒸气“滋滋”地往外冒。山奈心中莫名有了点急迫,那东西就在眼前,想要抓它的心如沸水般有着一股说不轻,道不明的劲儿。
山奈料想外面的李公公恐怕要再聊一会儿,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只听“咿呀”传来开门声,山奈内心所有犹豫全部幻灭,鬼使神差的一瞬间,她就抓了一把瓦楞子扔进面前的汤中。
在外面的公公靠近发现山奈时,山奈深呼了一口气。
“给姑娘请安。”李公公不解地对山奈请安。
山奈回过身去道:“免礼。”
李公公正准备将那汤拿走,山奈却拦住:“闻着这汤味道不错,端上,我好拿去给皇上品尝一番。”
李公公高兴得差没蹦起来!不过,准确地说是替皇上高兴,他是皇上派来照顾山奈饮食的公公,但实际上他伺候皇上多年饮食,对皇上无比忠心,自然也是盼着皇上能好。
李公公将端好的那汤交给了山奈,奇怪的是,曾经力大无穷令人闻风丧胆的山奈,接手时却觉得这锅汤,无比沉重。
素问拿提着食盒来到山奈面前,看着山奈端着一锅汤本想一问,山奈却笑着先道:“闻着不错,想着同皇上分享一番。”
素问笑着点了点头,“姑娘能想通便好,这汤怕是有些重,奴婢这就差人放入食盒。”
山奈僵着笑意道不用,“走吧,再耗下去,皇上该就寝了。”
素问也不勉强,带着山奈前去长临宫。
走在她前头的提灯公公,影子倒在山奈的脚上。山奈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踩着深渊而往。
长临宫很快便到了,小安子看到山奈的时候,忙着要去通报,山奈站在长临宫宫门前。
不一会儿小安子出门来请:“山奈姑娘有请。”
山奈向他道谢地点了点头,拽着手中的端盘却迟疑了。小安子看向素问想要询问,可素问却没有顾上小安子的视线,只是微垂着目光,恭恭敬敬等候。
好在山奈深吸了一口气进去了,素问提过食盒跟在身后。
晋离听到小安子说,山奈带着食盒前来,大有示好的意思,正在用膳的他,连忙让小安子撤下了,他左右环顾,只觉得等待的时间太过难熬,看到桌上有一滴油渍,也等不及让人来收拾,拽起黄袍一角便将桌上的油渍擦净。
山奈走到晋离面前的时候,也没有心情去看晋离的神情。她将那锅汤放在桌上,原本刚要放松的心,却因小安子入内要试毒又重新紧揪了起来。
“退下。”小安子还未开口时,晋离便说道。
“皇上,这……不合规矩。”小安子小心翼翼,有些为难道。
晋离看了他一眼,若是让小安子当着山奈的面试毒,恐怕山奈会认定晋离对她的不信任。两人关系才有了点缓和的势头,晋离不想再有什么差错。
小安子只得退下。
素问将食盒里的菜品都摆了出来,饭菜摆在两人面前时,那锅汤,却连个盖,也都还没拿开。
素问要动手,站着的山奈突然开口道:“且慢!”
素问及晋离等人都一愣,山奈突然动了手拿起碗勺,轻声道:“我来就好。”
素问看了晋离一眼,见晋离默许,便蹲福与小安子退下。
山奈只勺了碗汤,里头什么都没有。放在晋离面前时,克制着满心的激动与恐惧。
晋离问:“坐下来,一起用膳。”
山奈坐得远远的,晋离绷着脸,拍着身旁的位置道:“过来,坐这里。”
山奈不动,是因为满心注意都在那碗汤上。晋离却一笑,感觉这样的山奈,才是他所熟悉的。
晋离不再勉强,自己起身将碗筷都挪到山奈身旁。只是那碗汤,孤零零地还待在原来的位置上。
“皇上,山奈伺候您用膳。”山奈面上不露半点神情地站了起来。
可晋离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看来素问教得不错,却忘了一件事。”
山奈疑惑的眼神从晋离的拉着她的手腕上,转到了晋离的眼睛里。
“私下,你随意便好。”
山奈别过脸去,将自己的手腕从晋离的手中脱出,伸手将那碗汤放在晋离面前:“喝点汤吧。”
晋离笑着,山奈闻过,瓦楞子的味道被这碗鸽子汤完全覆盖,所以晋离,不可能会通过这碗汤的味道察觉出什么来。
晋离端起碗筷,山奈突然害怕了起来,至于她害怕的是什么,山奈觉得有太多了。
晋离用羹匙盛了一勺正往嘴中送。
“若晋离没死……”
晋离看着山奈的眼神眉角弯弯。
“若晋离死了……”
山奈僵着身子的这一瞬,晋离已经喝了一口。
晋离笑着道:“鸽子炖瓦楞子,十分清甜可口。山奈,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山奈十分不解,晋离这话的真正含义。
晋离胃口大增,一口气将那碗汤喝了个精光!
山奈看晋离面不改色,心中有了答案,暗咬牙根,咽下所有怒气。
为避免晋离察觉异常,山奈闷不吭声地也用了点膳,待素问来收拾碗筷时,山奈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剜了。
晋离自然注意到了山奈的眼神,却只当山奈在向素问求救。
晋离笑了笑,待素问退下后,拉起山奈往内走。
“那日我说得确实有些过分。山奈,不要介意。我只是,有些累了。”晋离走在前头,边走边说。
山奈看着自己被他紧拉的手,听到这话时有些意外,从晋离出现开始,他何时会在她面前示弱?
“该放下的,就放下。”山奈皱眉有些敷衍道。
晋离停了下来,回头时手一收,将山奈拉到怀中。山奈听着晋离的心跳声渐渐加速,晋离紧紧抱着她说:“你已经在我心里,让我如何放得下你?”
山奈脑中一片空白,她从没想过,晋离会这样跟她说话。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找到办法,走进你的心。
山奈不回应,关于晋离想找到什么办法,她一概不知,也不想得知。
晋离想让山奈留宿,可还未开口,山奈便告辞离开了。
晋离看着山奈离去的身影,叫来小安子道:“带她来长临宫。”
小安子揪着心道是,低着头看山奈的身影,又可怜起那个人来。
这一夜,谁能好过?
回到水云榭中,山奈将素问叫来面前,将所有人都遣退。
门一关,素问淡然等待,山奈亦是如此,两人就这样对着站了几个时辰,静得全世界只剩她们两人似的。
谁也没有谁的证据,只是素问确认了,皇上将那碗汤喝净。转而,素问也就确认了山奈对晋离的恨意。她不在意山奈过程的纠结,她只知道,最终山奈并未阻拦皇上用汤。
而山奈这旁,对于素问的去留问题也十分纠结。山奈清楚,实际上素问并未伤害过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让她讨好晋离罢了。
最后山奈松了口气,转身离开时对素问道:“夜深了,沈姑姑回房休息吧。”
“是。”素问蹲福后,缓缓退离。
为了避免与素问接触,早晨山奈早早就出了水云榭散步,恰巧碰到顺于宫的木蝴蝶。
木蝴蝶也是,看着山奈一人,便想起了自己有喜风头被抢的那天,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欺负宁辰宫正受宠的儿茶贵人皇上都不吭一声,那对面前的这个女人,皇上爱理不理的,更应该下个狠手!
“山奈姑娘?这么早就出来散步了?怎么一个人呀?难道水云榭的宫人不够吗?”木蝴蝶站定原处赏花,说着这话要等山奈自己走过来。
山奈没法装作看不见,淡着笑意走到了木蝴蝶面前,欠身道:“木贵人。”
木蝴蝶却不让起身,转身摘了一朵白玫瑰,拿在手中审视道:“喜欢一朵花儿,摘了便是,欣赏个几天就没了。可若爱一朵花儿,哪儿舍得动它一下?连根带起养护在身边,日日都要见着才是。山奈姑娘,你说,我说得对么?”
山奈未被册封,就是这宫中的客人,可木蝴蝶等嫔妃,往后都是要扎根在宫中生存的人,这比喻,实在妙。
山奈深呼了口气,也不等木蝴蝶开口,便擅自起身。“木贵人说得极是,看来木贵人对手中的那朵娇花,也仅限于喜欢了?”
木蝴蝶抬眸瞧了山奈一眼,将手中那朵白玫瑰扔到一旁,“满身都是刺,要不是皇上喜欢,我不屑一看!”
山奈知道她里头的意思,只是觉得木蝴蝶这人颇有趣,死拽着自己不放。山奈一笑,“各有所爱,何必强求?”
木蝴蝶冷哼一声,脾气一上来,走到山奈面前,用食指戳着山奈的胸口:“好一个‘何必强求’!山奈,那你呢?你做到这四个字了吗?”
木蝴蝶的挑衅让山奈无法忍受,强求的明明不是她,明明是晋离!山奈挑开木蝴蝶,木蝴蝶倒退了几步,磕了个石头眼看着就要摔下,一旁的宫女们却慌张抓不住木蝴蝶。
“啊——”木蝴蝶的叫声让每个人都揪紧了心,可山奈却十分冷血地看着这一幕,因为此刻,在她面前的,只是晋离的一个妾,她肚中的孩子,也只是晋离的孩子而已。
木蝴蝶紧闭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下是个肉垫。
木蝴蝶的随行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将她扶起,山奈瞧着地上的那人正是素问,别过脸去,不觉得丢人,只是有些烦躁。
素问被后头的宫人扶起,木蝴蝶这一下实实坠在她的身上,她觉得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要炸裂,可却不能叫疼,眼前的事还要处理。
素问蹲福道:“木贵人吉祥,木贵人哪儿有不舒服?素问这就请李准太医来瞧瞧。”
木贵人眼看自己无碍,仗着自己弱势得理不饶人道:“哪儿能这么简单?!咱们去找皇上评评理去!这兰泽宫中主客不分,肚中的孩儿还未出世便受了欺负!”
素问瞧了山奈那淡漠的模样,十分镇定道:“好啊,木贵人既然这么提议,咱们就去长临宫算了。让皇上听听始末,什么‘何必强求’,到皇上面前去说说清楚。”
木蝴蝶十分意外地瞥了素问一眼,她心里头清楚,要到了皇上面前,以皇上的性格,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包庇眼前的这个女人!
多吃亏?
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