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幻

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卫停止了鞭打，心满意足地抱着血盆离开了。

阿哩身上的痛已经麻木，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她趴在地上，拼命地试图维持着清醒，不死心地看着视线中光所在的方位。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出现在了铁栏门口，慢慢走近她，向她伸出了白皙的手，微笑着低着头看向她。

她眼中只剩有模糊的色块，但脑海中不自觉拼凑出了零星的画面。鲜血从额头顺着她面部的棱角滑了下来，她仰望着那个他。那个柔和的，温柔的神色，明明对于她来讲是最熟悉不过的了，但不知怎的，她觉得他们之间变得遥远了。

她抬着头，瞳孔中只有他的身影，专注而含蓄。就像信徒瞻仰着神祇。她漆黑的睫毛上沾着血珠，但双眸清澈。

不谙世事的狐狸，彼时年少。

突然，她脑袋一沉，眩晕环绕着她，再抬头时，那个温柔的少年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人，身上带着血迹，痛苦的蜷缩着。

阿哩呼吸一滞，怎么会。

他风光不再，一身白衣暗纹波光流转却被刺目的猩红覆盖，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泪水。他将唇角咬出了血，呢喃着。

她想去扶他，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揪心的痛。五脏六腑被撕扯般的剧烈，心脏停了停却随即骤然加速，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伤了他！愤怒与心疼撕扯着她的理智，最要好也是唯一的如亲人般的人变得如此狼狈，她只能无力的看着！无力的趴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这样想着，直到她听到了话语声，竭力压抑住骨子里的兽性，听着。

虚弱的声音传来，“对不起阿哩......真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藏着莫大的痛楚。

阿哩没有动，死寂般的，脑海中只回荡着那些话语。公子从来都叫她阿哩，不叫她灾星，他受伤与她有关。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后，自动忽略了后半段，双目泛红，眼角起了泪水。

此时的她断然不知，那些话她如若在此刻听到了，心也不会在后来碎的那般零碎，伤的那般彻底。一些事也许不会发生。

她的右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心也开始砰砰乱跳，慌慌的，她有一种预感，不好的预感。

阿哩拼尽全力向着跪在地上的公子伸出手，试图抓住他的衣角安慰他，却不料，手穿过了袍角。她愣住了，手穿过去了，幻觉？

她又不死心的试了几次，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直到她实在没有力气了，手重重的垂在了地上。

她看着胡凛冬，抬起头看着他，鲜血与泪水混在了一起，她心中一片茫然，直到眩晕感再次来临，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阿哩是被刺骨的冰凉冷醒的，浑身湿透，水顺着头发流下来，滴答滴答的，也冲下去了部分血迹。只不过，凉水侵入伤口的感觉的确不好受。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此时身处的密室，一阵恍惚。

乌黑的石砖刻有丞相府独特的纹路，残月拥着霜雪，云下呈祥。她想起了在她被公子领回府后，便是在这里被质问，自己一双异瞳从何而来，也是在那之后，仅仅因为自己酒红与墨黑的瞳孔，便被指责为了灾星，路人对着这一双眸指指点点。见过自己的人回家便要沐浴焚香，说是要摒除身上邪气。

就当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她突然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又粗暴的压在了坚硬的石板上，她跪着。

“嗯......”阿哩的脸扭曲了一下，受不住的闷哼了一声。她身上的伤本就没好，被冷水侵入后更是开始恶化，再加上这一压，她膝盖上的血肉与衣服粘在了一起，全身破裂般的。

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本昏暗的密室已被烛光点亮，光下站着几个人。

丞相大人，公子，小姐，还有几个侍卫。

等等......公子！凛冬哥！

阿哩回过了神，欣喜的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孩儿，染血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他，就像濒死的野兽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热烈的视线，胡凛冬停下了与父亲的交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不过就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视线。

阿哩看到这样冷淡的公子，微微愣了神，她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发现，胡凛冬的一双眼睛看她时很平静，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一样，而且没有一丝关心与急切。

阿哩眯了眯眼睛，又随即注意到他的身子有些颤抖。不是与她一样失血与冷的颤抖，而是战栗着，发自内心的恐惧着什么。但四周并没有危险。

倒是二小姐胡婷月一直关注着她。

阿哩可以感受得到，胡婷月的看她的眼神可不带同情与可怜。她挑衅般的朝着胡婷月勾了勾唇。

小姐一身华美的紫袍，头戴金簪，虽然年岁和阿哩一般大，但气势凌人。只不过，她眼神中透露着骄蛮与得意。年纪轻轻的她此时还没有学会伪装，一切心思都浮在表面上。看到阿哩的神色时，她又加了几分带有胜卷在握的轻蔑，向狼狈不堪的囚女回以嘲讽的眼光。

阿哩想起了胡婷月鞭打她获得鲜血后，她将胡婷月推倒在地时的样子。可不像现在一样，那时她指着摔倒时被鞭子不小心划过的伤口，哭着对丞相夫人哭诉，鼻涕与眼泪混合在一起，一点也不像她平日里的优雅。

阿哩邪恶的想着，脑海中与现在的她做了个对比，啧，精彩。但她又有些担心，她很了解胡婷月，若非肯定胡婷月是不会如此高调地向自己宣战。是的，就是宣战，毕竟阿哩刚到丞相府的时候，她们曾是要好的伙伴。

她很确定，胡婷月的意思是，战争还没打响，便已经结束了。她想说，自己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