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昌十七年,自新皇夺位以来已有十几年,虽然表面来看只是初步安稳并不及当年盛世,但聪明人都看得出来皇野心以大,成为帝国只是时间问题。
影霜国京城,一个小小的女孩蜷缩着缩在角落里,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她看起来精致的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满是泥污,漂亮妖异的异瞳暗淡了下来。
人们经过时总是指着她,很是嫌恶,好像她是世界上最脏的东西。
她有个名字,叫灾星。至少几乎所有人都这么叫她。
除了那个人,他叫她阿哩,说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她时,整个人哩哩啦啦的,便想着以后绝不会让她再变成这幅样子,不过为了以后都能想起他们的初遇,他喜欢叫她阿哩。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会让她想起作为狐狸时的自由自在,虽然那已经很久远了。
处在阴影中的她很是瘦弱,皮包着骨头,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小很多。
外边是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里面是没有色彩的世界。黑暗的巷道中,只有手中的挂坠伴随着她。
挂坠是木头雕的,上面刻着寒霜与月,还有一只狐狸。它通体呈红色,上边还带有金丝,看起来便很奢侈。
阿哩将头埋在膝盖里,怀里紧紧抱着坠子,眼角没有泪水,有的只是仿若能吸收世间一切光彩的空洞。而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先前的那一幕。
尖叫。
混乱。
哭喊。
她似乎只记得这些。不,还有那些各种各样的眼神。
凄厉的,灼热的,疯狂的,厌恶的,都有。
悲悯的神明已离她远去,夜鸦般的浓密睫羽低垂,眼下是地狱。
染血的鞭子掉在地上,她站着,她坐着。一个人满身伤痕,另一个衣服只被划了一个口子。
事情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了?
好像是在一次争吵之后。公子将她带到丞相大人面前,当她显露出那双异瞳后,丞相大人对她的态度彻底变了。从之前的不闻不问到后来的...虐待?
如果放血算的话。
阿哩麻木的站起身,常年的放血是她本身的力量被削弱到极致,她已经不记得早年作为一只狐狸是否是真的了。
不过......他还是对自己那么好。
亦兄亦友,或许更甚。这种依赖让她着迷,至少他没有变,还是那个向她伸出手的小少年。
她唯一的朋友,她仅剩的温柔。
抬头,一个高大的侍卫走到了她面前,很有压迫感,没好气地对她道,“走吧。”
阿哩知道她会面临着什么。她不害怕,没什么可怕的,本已深陷阴影的她承担得起任何后果,包括死亡。
于是,她向前走了几步,对侍卫点了点头。
健壮的男人狠狠地压住了她的手,并捆在了她身后,押着她走向了这一条不见光明的不归路。
没什么好哭的,她安慰着自己,不值得。在那些人眼中,她,不过一灾星,命当然比不上嫡女的一道不小心受的伤。
阿哩仰望着高挂在空中升起的太阳,果然,还是那么讨厌,带着疼痛的炙热,那刺眼的光芒让她嫉妒。她闭着眼睛,仰面朝着光源,感受着强光。光点在她脸上跳跃,深刻的,炽热的烙在了上面,就如最开始那样,在山洞口。
丞相府到了,丫鬟小厮们冷漠地注视着她。与两年前不同的是,阿哩不再觉得欢喜了,她开始紧张了起来,她不希望见到他。
她被关入了冰冷空荡的牢房,没有人看管她,没有人认为她会逃跑。
在他们眼里,她从来都是灾星,是囚女,但不是人,不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女孩。
无力地趴在潮湿的地面上,捆绑她手的绳子已经被剪掉,因为太紧使她的手被勒出了血痕。
那个侍卫已经回来了,手中拿着盆和软铁鞭。
“啪”,侍卫将鞭子狠戾地抽在了她的脊背上,刺入身体的那一瞬间,她猛地闭上了眼睛,硬是扛着没有哼出一声。
鲜血顺着鞭子流到了铁盆里面,毫无声响。阿哩的头正好对着盆,心中悲切,异瞳黯然地看着盆。她想要大叫,但那只会让侍卫更兴奋,她想要哭出来,但她的傲骨不允许。不过说到底,她现在哪儿还有傲骨可言。
软铁鞭上带着刺,每当鞭子落下去时她的背上都会出现一道深刻的狰狞着的血痕,那是耻辱,是疼。
她想要昏死过去,可是她不能。铁刺刺进她的血肉中,使她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清醒,她只觉得艰熬。
阿哩的后背血肉模糊,火辣辣的,伤口上的血都已经融入了空气中,整个牢房都已经充满了浓浓的血雾。妖冶的,浓烈的浑氤,向地狱。
血腥味刺激着阿哩体内的每一个嗜血因子,激发着她藏入骨血的兽性。
侍卫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血的气息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他顿时觉得全身都是轻快的。磅礴的灵力融入了他的身体,侍卫用贪婪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阿哩。
真不愧是大人再三嘱咐的人啊,难怪他说不需要太过经营便能让那群愚民相信她是灾星,光凭她那双诡异的眼睛便足以让她成为城里灾事的扛把子,而他们的收留又可以显出丞相府的善心。更何况,她的血是最好的灵力补品。
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更加充满干劲。侍卫猛的拿起了手中的鞭子,使出全力甩在了阿哩身上,然后一拉。
一瞬间,血肉被撕裂,表皮勾在了铁刺之上。
“嗯......”,阿哩一个没控制住,短促地闷哼出了声来。
鲜血喷涌,像是一朵朵绽放的绝刹花,艳丽的舒展着花叶。一朵接着一朵,一层铺着一层,使这个地狱美丽,却危险。
她尽可能地睁开眼睛看向牢房铁门的方向,心中期盼着,但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大量的失血使她濒临休克,意识模糊,目光所及的只有大片大片的红色。
“凛冬哥,救我......”她在昏迷与清醒的交界处呢喃着,濒兽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