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哩歪了歪头,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轻轻道:“血?”
她这样一动作,咽在嘴里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掉到了地上摆放着的盆子里,她没在意,幽深的双目执着的盯着对方。确切地讲,是那个人,聪明如她,此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握紧了拳头,常年不剪的指甲扎进了伤口中,她不怕疼,只不过不甘心。
胡凛冬在听到她出声后便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双眼交汇,面对阿哩两只眸子,他没有再别过眼,只是平静的看着她。无悲无喜,像是在看一个漠不相关的人。
阿哩默默的移开了视线,动了动带有血渍的嘴角,像是要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咽了下去,继续看着她的地面。
骨子里的嗜血刺激着她的神智,她不觉得痛苦,只是兴奋,冰冷麻木的身躯下血液沸腾般的雀跃。只不过,血液再怎么雀跃也比不上无力的身体,她倒想扑过去咬破这群人的脖颈。
想到这儿,阿哩眼底划过一抹凶狠,虽然那只是妄想。
余光中,她看到丞相的缓慢的食指点了点袍角,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二,三.....
猛的,她身后的侍卫动了,一只手飞快的固定住阿哩的脑袋,另一只手掰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将头对着几个人。
阿哩瞪圆了眼睛,一双充血的眸子瞪着他们,深埋于发丝的血珠“啪嗒”的几下就滴了下来,落在了她灰白的麻衣角上。
殷红的,一株株在上面盛放,叮咛婉转,株株泣血,像是无声的哀怨。
丞相俯视着她,面无表情,像是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玩物,轻轻开口却吐字清晰,“去吧。”随后,又斜着眼看向胡凛冬,眉眼深刻,像是一尊无情的雕像。
旁边的侍卫弓着身子递上了一把精致的银匕首,上边还嵌着一枚深红的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妖异般星碎的光芒。
丞相将匕首递给了胡凛冬,他没有强迫他,只是张开手让银匕首静静的躺在手心里,将选择交给他。
胡凛冬拿起了匕首。
阿哩的血液霎那间凝固住了。
他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这样接了过来......
看着面色冷凝的公子离她越来越近,冰冷的锋刃显露出的寒光,阿哩能感受到死亡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她从未如此惶恐。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使她能够感受到胡凛冬身上淡淡的冷冽,和往常一样,如同严冬时的寒霜,只不过更冷了。
胡凛冬缓缓地举起了手,轻轻抚过阿哩的脸颊。阿哩抬眸。
他的手很凉,就如他身上的气味一样,但又很干燥。温润的手指落在她小巧的脸上是她觉得有些痒,凉凉的。
阿哩浑身颤了颤,不知道是冰的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一身白衣。
她能感受到胡凛冬的左手轻轻却又颤抖着的将她凝血散落的头发别到了耳后。
耳朵,她浑身最敏感的地方,她的身体软了下来。
然后,胡凛冬又把手移到了她的脖颈处的动脉,感受着指下的跳动,轻按,却还是松了手。
丞相正在看着他,阿哩也是。
最后,他的手落到了她左眼的眼眶处,好像狠下了心似得,突然发力,将她的眼皮扒了起来只露出里面的瞳孔。
他的眸子深邃,专注,决绝。
胡凛冬看着这双倒映着他身影的眼睛,垂下了眼睑,温柔的轻轻喃着什么,随后却猛的抬起了匕首,狠狠的刺进了阿哩的左眸。
“噗呲。”
顿时,血飞溅,银匕首绕着她的眼睛划了一圈,最后将那个酒红色血淋淋的眸子翘了出来,落到了胡凛冬的手心。
诛心的疼痛与黑暗中,阿哩听清了胡凛冬的那句呢喃,他在说,“可惜了,灾星......”
那双异瞳是阿哩全身最重要的地方,是她所有灵气与生气的储存,尤其是那双酒红色的,更为珍贵。
阿哩只觉得空虚,灵气的空虚,生气的空虚,左眼眶的空虚,好像伴随着这一切的空虚,阿哩不再活着,只剩下肉体的心脏还在跳动,灵魂已经随着酒红色的眼瞳一并飘走了。
以至于,她都没有意识到银匕首是何时“闶”的一声砸到了血泊中,胡凛冬是怎样捧着那个眼瞳回到丞相身边,还有胡婷月又是怎样挖取了她的右眼墨瞳——斩断了她唯一的光明。
她的意识好像停留在了鲜血飞溅到白色衣袍的那一刻,痛刺激着她所有的感官,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火辣喷涌的。
密室的门关了,黑暗席卷了整个空间,她倒在了已被侍卫收集完毕的干净石板上,心口插着的还是那把匕首,宝石被鲜血侵染,更加红艳。
想来,他们还想继续收集,不过好在他们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把心脏也挖出来。
不,他们不是突然有了良心,他们只不过觉得她的心脏没有什么用而已。
阿哩勉强扯了扯嘴角,心中暗讽。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恐惧,周围是寂静。
混沌席卷着阿哩,她只觉得世界离她越来越远,最后的画面也渐渐在她脑海中淡化,她的头歪向了一边,身体也越来越冰,一切都消失了,连带着情感。
她感觉她要飞走了,意识弥留间,她暗想,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不痛不痒,跟飞一样,很新奇,毕竟狐狸从来没有翅膀。
阿哩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例如温文尔雅的胡大公子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内功飞涨;胡二小姐小小年纪被测出了极其稀少的侵蚀性水灵源;再比如暗处有双眼睛窥见到了暮时的密室又是如禀报给了另一个人。
她不在意了,也无法在意了,毕竟她的灵魂,连带着信仰早已在肉体堕入深渊时飞走了,飘在她的白色迷茫里,试图挣脱,寻找河对面的彼岸。
很显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个极其寻常的一晚,睡一觉后天亮还是新的一天。谁也不知道,天幕上一颗新星暗淡无光,近乎消散,混入群星中毫不起眼。
一切隐秘都被藏在了浓重的夜幕中,连月光也无法照破。
夜未央,在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暗影避开侍卫,悄悄潜入了府邸,随后又带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无声无息的,只留下一个红木雕的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