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六》
新年过后,天下仍不闻大丧之音。
老皇帝的病一好,原先清朗的局势顿时又陷入混乱之中。
这倒有别人的可乘之机,却是不知这机遇能是谁的..
隆安二十四年的开端,让众人怅然所觉-----万事皆有不可思议之性,瞧着它万无一失,又陡然拨响另一重生机。
而于墨兰而言,大抵是她出嫁后的头一个新年。不仅没有回娘家,也不是在扬园与婆母等人团聚;她不可思议地随赵怀遐南下,在雪日中度过了一个年的新月。既不新奇、也不热闹;有的只是疲累、苦闷、一个正月的严寒。
她一日一日地数着,日子一天天的加,弥望山峰残雪渐渐消退。
至二月中旬,正值天气晴朗----初春之时。冬日的寒突然去了。日光暖洋洋照在身上,不论谁也脱去一件两件衣裳,身上松快许多,脚下步子都跨得飞飞起。
道上马儿亦比之前赶得快,黑蹄飞踏,翻过乌黄的草泥去,哒哒的声儿,泥点溅在尚未融却的小片雪上。
枯焦的草根,碧盈盈的浅绿冒出尖儿。它们长得慢,可耐不住春风细心拂吹;转眼间,景色偷换-----那陌路田原,绿意碧影一卷漫漫;再仔细一瞧,对路水流潺潺的碧埂上,青青的草叶,开着成片成片的微蓝小花。
出了马沙县,遇上天气和暖时,墨兰总要打开小窗,于外面张望一二。那被冷风浇灭的‘江南心’,又一处处萌发出来。
以她观之,江南一处下来,山不同山,水不同水,树也不尽相同。便如此时,虽已入禾城腹地,亦只见山地相连,总是延绵,矮也好,高也好,青青黑黑的一块;不同于往北的山,那处山石裸露,这处尽避深林。而到了山脚下,许有几舍人家,又或是几层田梯缓缓。
一口气奔出十几里后,眼前还是山-----虽还是山,到底多出不同来。顶峰林木矗立,越往下山腰成片毛竹,扎成一个窝堆;再到山下,半丈宽的坡道就此延出来,叶子冻得微黄的竹子,一路越屋横冲,直到田洼溪流才挡住它的去路。但是稀稀疏疏、零零落落,还不曾长出架势。
马车铛儿铛儿地往坡道上去,墨兰听着声音,心里淡淡惆怅。放下车帘,帘角微微晃荡。她一想是终于是到了,二想,不知日后又怎样过日子?把这些埋在心里担忧,总藏不好情绪的她,平淡之下,轻愁不经察觉又偷露脸上。
云栽先下了马车,四周一看后,不觉泛起一阵欢喜。径自往身后而去,撩开布帘,这才请墨兰下车。
一步一挪,就着云栽扶着的力道,安安稳稳走下梯子。她抬头而望时,朗朗碧空下,山体高矗,半山为黛半山青黄,冬日好似还栖息在林木上头,疏秃的枝桠一根根像无数小刺,在她眼里向天峥嵘。
看到此景,她裹成一包的惆怅戳了一个小洞,点点清愁化为乌有。心情舒松些了,唇边也漾起一朵笑花来。
云栽贴身站着,看到她露了笑容,亦自发地一笑。适才一下马车,便知道姑娘见了,一定会喜欢这儿。
如果说山有凌云浩气,那么眼前这座院子如被山所包围,恰似纳入遮阳挡雨的一个温柔地,说不出的安归之所。
------矮石筑基,粉墙在山色映托下,宛如来时路上的一抹雪。门前两侧的斗拱撑起悬山势的瓦顶,累累乌黑的瓦片,生着不少青苔;围墙里,尚未新芽抽发的林枝一密一丛,再往后一点去,不知是何木的树,高跷过了门前悬山顶。
远远瞧着,一派苍幽古朴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