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七》
唯有院墙外,单单种着一株杏花树。
杏花不发叶,只闻春息而开。它且没高大起来,娇嫩的花苞如玉米粒般且密且疏作堆。几侧枝桠低低矮矮的向地而伸,犹如与美人俯首。
墨兰只单瞧着它的姿态,便倍感有趣。清冷的寒气中,她脱开云栽的手,只身来到杏树下,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嫩花苞,小小的一颗,楚楚粉柔,惹人怜爱。
她看了喜不自禁,心里想着一句---日边红杏倚云栽。突然在这里笑了一下------日后,这外头是一株红杏,里头也恰好有一个云栽。
云栽被她家姑娘看得一头雾水,浑然不知笑的什么,心里腹诽着:一株没开的杏花树有什么好看的?
见云栽一直狐疑盯着自己看,墨兰抵笑一声扭过头,正了正自己心思。
之所以来禾城,听闻是赵怀遐的一位先生建议。眼前这座居住院所,也是那位先生一手办下的。墨兰对此没有过问太多。此时见赵怀遐下了马车,曾黎魏易二人各搀在一侧,平日里一人扶着便可挪着走,今日却是需要他两个扶持,可想而知,这一趟旅途于他而言是多么艰苦耗费。
也不知是什么使然,促使着人愿意吃下这万水千山的苦,舟车劳顿的跑到南边来治病。
还不一定治得好..
她兀自想着,脚下却朝那头去。兴许赵怀遐不喜她说话,她暗忖着,到了那人面前,是一副温柔模样,像极了出门会宴时常摆的一张笑脸。
问过他两句身上好不好,赵怀遐没有答她,只把两只眼珠子望过来,看得墨兰原地微促。以为赵怀遐是有话说,她又好脾气地询过一遍,仍是没有出声,这可把墨兰整得发蒙。
她手里捏着帕子,甚至阴暗暗地怀疑-------怕不是赵怀遐对她有埋怨,存心要在众人前折损她的面子!
魏易不愧是跟他最久的小厮,见僵在这儿,当即回道,【奶奶,公子不是不答您,是说不出话了...】
她一愣,料也没料着是这个原因,当即面上微红,自己怎可先小人之心了呢?
想也是,一具脆弱玻璃身,能扛下将近两月的颠簸路途,已是了不得了。
只是....适才赵怀遐说不出话,只干睁着两只眼睛的样子,实在叫她忍俊不禁。唇上微抿忍住了,她竭力不再去想刚才的画面,【没关系,我也快习惯了。】
一说完,赵怀遐抬头又将她瞪了一眼,不过她转身极快,这一眼只叫注意着的魏易瞧见了。
看着与月芷说话的奶奶,魏易脸面隐笑地长唉一声,小小声道,【公子,您这算自作自受吧..】
杜玉先去叩响了门,不一会儿,大门打开,有两人抬着一张檐子过来。又有两个年纪略大的婆子过来问好,她们黄黄的脸上微微泛笑。杜玉将二人领到墨兰跟前,【这是我们奶奶。】婆子们先与墨兰行下礼,见墨兰略有迟疑,杜玉又指着二人与墨兰道,【奶奶,这是穆先生留下的服侍老人。】
墨兰应了一声,秀丽的脸上,轻轻一笑,【老人家好。】一面让云栽请别人起来。
她回首一望,见赵怀遐已上了檐子,心底为他松一口气,总算这一段路,不用叫他自己走过去。
又与两位婆子说道,【我们来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日子,恐怕叫老人家等着急了。】
一个回话道,【奶奶这话严重,咱们俩老婆子接了差,等一等能有什么急?四月里到,咱们等到四月。】
另一个附和,【是这个理儿。】
墨兰微笑听毕,便没有再多客套。她观二人回话言谈,颇有些大户人家当差的经验,这怕是赵怀遐的先生从富庶人家招来的仆妇。
顺过回廊,再走一小径到了小院儿。魏易等人去搬行李,留下赵怀遐与她。趁着空隙,墨兰倚在门处,从廊下巡望。她处处拿北方来比,比如这屋,和北边的比较起来,檐脊更低矮垂弯些,瓦片叠叠层层,像极一条柔软的藤蔓,一头高高一头低低,中间的可以荡起秋千。如此的瓦顶,也更具文人幽雅秉性-----院门前不足一射之地,非墙非廊,而是一帘青竹徐徐拉开作幕,余下两角却又不知是种的什么树,只瞧着枝桠的生长形状,像云朵一层又一层,不定是枫树。
台阶下的鹅卵石铺出一条中路,两侧留着洼地,均有一块块翻锄过的痕迹,高杆的竹子削得细细一根,悉数靠在墙上。
勾得墨兰心底好奇,难不成那位穆先生,还亲手在此种上些什么?
她把四周一一瞧过,心情好极的样子,才转身进屋。赵怀遐便不能如她一般走走看看,只能坐在椅子上。他双手搭膝,一副很不好受的脸色,似乎是勉力支撑自己坐着。墨兰想他平日躺在椅子上,一倒在那,也就偶尔用用那把骨头。
这会儿赵怀遐已撑不住,身子骨一软,也不再强持自尊、不愿于她跟前出丑,对着桌边歪着。
【有不适?】墨兰被他吓一跳,及时地到了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