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殊途》
天上是快十五的月亮,缺一角的圆,银辉夺目,越发让旁边的星子不可现。黛蓝的天宇,屡屡丝薄的云,远远地跟在月亮旁边。
盛紘没有派人来问过。
林栖阁安静地压抑。
一连串的脚步声慌张地扑进屋,不一会儿,绣帐撩起,一张几分相似的柔软美好的脸上,切切地焦灼张皇。
长枫见了妹妹,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不安地不知往哪边站好,一边显露无措来..
顾念着爹之前的禁足,他以为娘的问题不大,只要睡一觉就好,便没有着急的去请大夫;另一头,晚上发现不对请来大夫后,他又忘了派人知会一声妹妹。
这俩事,他懊恼自己做得太错。
墨兰瞥见长枫,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只当这段关禁的日子,兄妹二人大半月未见,做哥哥的记挂她。一心奔赴床榻的墨兰,又怎会看出长枫脸色的怪异处。
【人怎么样?!】
墨兰一张口,便是密密的焦急,慌灼的眸子从雪娘身上望到长枫身上,又从长枫身上望回雪娘身上,【怎么会病得这么凶?从我那儿回来还好好的..】
女儿家是水做的,墨兰更是其中佼佼,这才说上两句话,泪珠晶莹地一颗颗滚下脸庞,沿着腮边滴过精巧的下颚,那伤心落泪的楚楚可怜态,谁见了,心肠都软塌了。
周雪娘捏起帕子,正欲安慰人。
【别哭四妹妹..】长枫巴巴地上来,接过身侧丫鬟的手绢递过去,安慰道,【大夫说了,今晚退了热一切无碍。】
墨兰握着林噙霜的手,抽噎一声,啜泣道,【谁知道有碍无碍..】
林噙霜很少生病吃药,她像一根柱子,即便全身爬满柔软的藤蔓,柱子似的心,没有倒下的时刻。
长枫瞬间抿起嘴,被怼得无言,几分委屈清清地挂在脸上,只见妹妹哭啼个不停,心里是难过,又是烦躁,怎么安慰都不见好,仿佛娘躺在这儿都成了他的过错。
便把手搓了两下,实在听得心烦,回嘴道,【你这么哭,娘就能好了?】
墨兰受到责备,抬起一双红眼,却把长枫看得于心不忍,他低撇过头,暗怪自己说的太重,软和道,【放下心,娘没事儿的..】
周雪娘也忙跟着劝,递上拧干了的帕子,替墨兰擦脸,【姑娘安心,小娘吉人自有天相..】
墨兰乖乖由人擦过脸,将话听进耳里,止歇了哭泣。她原跪在脚踏上,这会儿云栽扶她起来,将被褥往里边儿搡进去点儿,捣出小块儿床榻给她坐。
一屋子里有不少人,墨兰倾身上去,拿开林噙霜额上的毛巾,端水的婢子不待周雪娘示下,便自己挪了两步到墨兰手边,供她方便。
守了约莫一刻钟,坐了约有两个时辰长枫,这会儿有点撑不住了,便靠在长椅里支棱着胳膊欲睡昏昏。墨兰一侧看见,问了时辰,又见他头不时地顿一顿,不忍心,来到长枫身侧,略一扯他袖衣,【哥哥去睡会,我先守在这儿。】
长枫打了个大哈欠,浑身无力地靠在椅上,困得睁不开眼,仍把头摇摇,不愿去睡。墨兰可没有林噙霜对待他的好耐心,再三柔声说了,不见他听,便恼了,伸出葱指两根往他胳膊肉上一拧,长枫瞬间疼得睁开眼,揉着胳膊肉,就见妹妹竖起两条秀眉的怒容。
【去睡!】
伺候长枫的女婢掩嘴好笑地看着他被四姑娘训一下,登地打了个激灵,吞吞慢慢却又不敢还嘴地起身出去了,出去后又折回来看了一眼林噙霜,和墨兰道,【你困了派人去叫我一声,别自己一个人强撑。】
他握了握墨兰的胳膊,听妹妹答应,才抬脚出了屋门。
周雪娘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红了眼眶到帘帐外擦擦汨汨的泪水,她心想;若老爷夫人还在世,见此一幕,不知该如何的欢喜..
【四姑娘请您过去..】
婢子得墨兰嘱托,过来唤一声,周雪娘嗳上一声,取下帕子好生给自己揩去眼角泪意,才打了两侧帐帘进去。
她问,【姑娘吩咐什么话?】
声嗓轻轻,怕扰着林噙霜,但此刻屋子里,蚊音似的细喃声盖过了它,周雪娘一愣,伸着头要往榻里看,墨兰却是知道般,让了一隙过来..
【听出什么?...男?...领男?】墨兰请周雪娘上前来些,一面说一面蹙眉,盯着喃喃不止的林噙霜,【还是..林男?】
林家的什么人?墨兰是这么一想的,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什么..
一个人昏迷高烧还念念不忘的东西,定是自己最挂念、最过不得的一样。
她不错眼地看着周雪娘,盼能从她脸上读出点什么,不料周氏窥望在心,一样困惑地摇摇头。
周氏笑道,【奴婢可听不出是林还是领,兴许是姨娘的两句呓语。】
不知是不是说话声大了,周氏的话一落地,林噙霜又沉沉过去,喃声不再。
墨兰看了眼母亲,对周氏点点头,她想或许是自己多疑了,一壁捻起衣袖拿下该换的头巾给云栽,一壁往被子下的肩膀处探了探,瞧瞧里衣湿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