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灰白色的,一天一寒,一场大雪过后,转眼又是半个月。
临近春节,灰白色的城市添上几分喜庆颜色,马路两旁树上挂满红灯笼,上面落了雪。
天色将暗,环卫工人在清扫路面,鸣笛喧嚣。
半路纪糖打电话过来,满月接听电话。
“今年过年来不来我家?”
满月:“不了,你好好过你的年。”
“你这人,每次团圆饭都是一个人吃,来我家好歹有人气,怎么就不过来?”
满月笑了:“团圆饭是跟家人吃的。”
纪糖这人粗脑筋,活不过脑:“可是你没……”
说到一半,他立马闭嘴,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合适。
满月倒是没觉得什么,替纪糖把话说出来:“你想说我也没什么家人,到你家吃饭也没什么事吧,”满月笑了下,“你就别担心我了,我都习惯一个人了,跟人一起待着反而不自在。”
除夕没排到满月上班,纪糖提前几天给满月打电话本来就是想让她先考虑一下他这个提议。
但满月话说到如此地步,纪糖也不劝了。
“那你好好开车,我不打扰你了,”纪糖说,“今晚师姐不用加班,我约了她吃饭。”
“争点气啊,今年要还是追不上,我看不起你。”
纪糖:“去你的。”
说到这,纪糖忽然问了句:“你没想过去找他吗?”
满月嘴角的笑忽然凝固了一下,这是那天过后纪糖第一次提起刘耀文。
“虽然是他提的分手,但是你可以回去找他啊。”
满月没对纪糖的建议发表意见,而是说到:“是……我提的分手。”
“什么?你提的?”
纪糖似乎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事,通话瞬间安静,几秒后纪糖的声音才重新出现:“这……怎么回事啊……”
以前上高中,整个二中谁都知道二中小太妹满月在追隔壁一中的好学生。
追了很久也没追上,直到后来毕业那年暑假追上了,很多人说,刘耀文根本不喜欢满月,只是被她感动才接受。
大家都断定过不久刘耀文会跟满月分手。
可竟然是满月提到分手?
纪糖没听见满月答话,觉得自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没再问了。
“算了,算了,你好好开车,挂了。”
等电话挂断,满月已经恢复自然,脸上丝毫不见刚才的茫然。
开车回家,洗完澡叫外卖,外卖照旧没吃完,收拾完就上床睡觉。
这样的生活似乎已经重复很多年,规律平静,
没有意外发生。
唯一出现的意外再次从生活里消失,像前几日的大雪,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满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梦里,八年前的阳光懒洋洋的,空气里有篮球击打地面的声音。
她看到刘耀文,他坐在树下看书。
梦里的满月似乎变成了旁观者,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却不想醒来,想努力朝那边走过去。
可是……
满月眼睛一睁,满室黑暗瞬间涌进眼眶。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躺了许久,半晌才动了动身子,从被窝里坐起来。
那天巷子里见一面后,满月当天晚上没有梦见刘耀文,后来也再没见过他,生活照旧进行,她以为不会再想起他了。
黑暗中满月眨了下眼睛,好像不是这样。
很想。
还是好想啊。
人在极度绝望之时,总想抓住那么一根稻草,即使这跟稻草又细又枯,根本承受不住欲望。
满月想起今晚纪糖说的话。
一一你可以回去找他啊!
纪糖的话就是稻草,给了满月一个找人的理由。
满月在黑暗中坐了几秒,终是掀开被子下床,拿起手机落到窗边坐下。
这么多年来,她还一直记得刘耀文的号码,十一位数字烂在她的血肉里,不用想都能脱口而出。
可是她记得,并不代表刘耀文不会换号码。
高楼落地窗外,凌晨的城市灯光未熄。
满月按下手机号码,手机放到耳边。
短短几秒寂静,就像被凌迟了一个世纪之长。
满月以为那边会传来空号提示,却没想到几秒寂静过后一一电话接通了。
嘟一一
嘟一一嘟一一
耳边传来的声音机械又冰冷。
满月盘腿坐在地板上,凉意攀上腿根。黑暗里,只有屏幕幽幽发光。每响一声,满月的心跳便慢一分。
寒凉冬夜,湿冷火柴棒好不容易点燃,又快要熄灭。
就在满月以为电话快挂断的生活,那边竟然接通电话:“你好。”
满月心跳静止一拍,随即心跳疯狂地跳动,像狂长的野草,给一阵风,长满整片草原。
刘耀文没有换号码,也没有不接电话。
刘耀文上高中没用手机,不是他家境不好,只是单纯因为他不需要。
他没用手机,满月自然拿不到他的联系方式,后来还是满月给他买的号码,强迫他用他才用上。
而这个号码,他还用着。
满月没说话。那边的人也没再说话。
无从开口,又不舍挂断。
接到陌生人不出声的电话,寻常人一定直接挂电话。满月清楚刘耀文也是平常人,可能再过两秒,抑或三秒,电话就会被挂断。
可是满月不想。
“刘耀文……”满月唤了一声,轻得宛如虚无缥缈的梦,又像被整个黑夜压着足有千斤重。
他会应声吗?还是会说打错了?
那边似乎更安静了。
没有言语,没有呼吸。
几秒后,电话挂断了。
忙音传来,在这夜里格外突兀,急促又冰冷。
满月心里那根岌岌可危的线被忙音切断,心跳骤止。
她没想到刘耀文会直接挂断,半晌,满月无奈地勾起嘴角,他总是用最严厉、最残忍的方式让她直面现实。
可是她仍旧鬼迷心窍。
满月随手将手机放一旁,身子后仰,双手撑在身后地板上。
满月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烟,将烟放到嘴边,用金属打火机点燃。金属打火机一声一丛蓝火,稍纵即逝。
满月将打火机扔一旁,纤细指尖夹着烟,慢条斯理地抽着。
从始至终满月都很平静,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根烟抽完,满月将它碾灭在旁边烟灰缸里,然后从地上爬出来,回到床上一盖继续睡觉。
市局禁毒支队。
办公室灯火通明,一群眼底挂着黑眼圈的年轻人围成一圈捧着泡面吃。
“我记得我以后退休了能骄傲的不是我抓了多少毒贩,而是我吃了多少泡面。”崔童是队里最年轻的小孩,给他脑勺一巴掌:“还有好几十年呢,想什么退休。”
崔童被拍得呛了一下:“怎么又打我头?!我脑子都要被你打残了。”
许骋抱臂笑:“这不正好让你先退休?”
“呃……”
许骋:“这泡面不好吃,下次别买这个味。”
旁边有人应和:“像人喝醉后的呕吐物。”
崔童:“两位大哥,我面还没吃完呢,你们能不能出去说,保护一下民众好吗?”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眼镜男捧着刚接好热水的泡面进来:“都吃快点,吃完赶紧干活。”
许骋:“这案子难搞。”
“可不,上面一直在催,办不完我们奖金估计要飞了,”眼镜男说,“刚才我路过楼梯间,看刘队在外面接电话,脸色不太好,估计又是不好的消息。”
崔童吃面还不忘说话:“刘队不一直很严肃吗?高兴不高兴都那样。”
眼镜男:“不一样,平时是不苟言笑,但他一心情不好,周身气场比平时冷百倍。”
“话说,”崔童大眼睛里满是八卦,“上次巷子里打架那个女的……真的是队长前女友啊?”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推开。
刘耀文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着藏蓝色西裤,衬得身材越发颀长。原本是清秀的长相,眉眼间却冰雪未融,眼窝深,双眼皮浑然天成,十分好看。
一屋子的人没吃完的赶忙低头吃,吃完的假装玩手机。
只有许骋悠哉地抱手臂靠着椅背,看向进来的刘耀文。
“刘队,有接到什么坏消息吗?”
刘耀文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没有。”
许骋看向眼镜男,用眼神询问一一你刚不是说队长接电话脸色不好吗?
眼镜男耸了下肩。
忽然,刘耀文开口:“叫外卖,别吃泡面了。”
全办公室的人:“???”
所有人看向眼镜男一一你不是说刘队心情不好吗?
虽然刘队平时经常请吃饭,但正常人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请人吃饭吗?
眼镜男十分冤枉,再次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