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绣庄的东家姓柳,却不叫柳眉,而是叫柳婵。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至今未婚,也半点不显得老气。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口,皮肤白皙水嫩,是江南典型的美人儿。常年穿着白底蓝花的长款旗袍,窈窕的身材总是被勾勒的凹凸有致。盘发,一根木簪顶端挂着红红的短穗,走起路来跟随脚步一摇一摆,更为她增添几分风情万种。
这家小店是她从母亲和姐姐那里继承来的。母亲和姐姐也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绣娘,有一手绝好的绣活。姐姐柳眉比她大五岁,人如其名,真的是眉若远山,明眸皓齿。可几年前母亲由于操劳过度去世了,三年前姐姐也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去世了,在外求学的柳婵只好回到家乡,接手了这家小店。
起先小店不过是横店镇诸多绣庄中的一家,虽然手艺精湛,却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可随着影视城的建成,慕名而来的游客便愈发多了起来。人们在欣赏风景、体验游乐项目的同时,都喜欢买上几件当地的特色手工艺品拿回家,或送给亲朋好友,或自己留作纪念。作为江南的特色之一—苏绣,因为有着精湛的工艺,当然更受游客青睐。
只可惜如今想传承这项手艺的人不多了。不光是苏绣,如今哪一门手艺都是如此。现在的年轻人,冲动,浮躁,总是向往那份子虚夸的繁华,真正踏实肯干,有定力的太少了。先前店里的十几个绣娘又因为各种原因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只剩下五六个家在本地的绣娘还苦苦坚持着。招几个绣娘是迫在眉睫的事儿。哪怕只是学徒,只要心灵手巧有耐心,踏实肯干,几个月后便可以绣一些相对简单的图案。起码可以给几个成手的绣娘分担一些压力。
可这招收学徒的广告贴出去有半个月了,只有少数几个人来询问。可一听说一天要在绣架前挺直腰板至少坐上七八个小时,再看看那些细如蚕丝的丝线,那些需要千针万线的图案,又一个个全打了退堂鼓。
今天,柳婵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店铺,准备开门迎客。却在门口铺满雨花石的台阶上,看到一个蜷缩成一圈的小小身影。
淡淡的金色阳光洒在她身上,长发乌黑而柔软地垂在腰系,遮盖住半面她白净的脸庞,平平的眉浓淡相宜,给她略圆的脸庞更增添了几分柔和。双眸紧闭,却可以看到长长的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巧的耳垂上打着耳洞,却没戴耳环。一双略小的手纤细而骨节分明,一看便知是一双灵巧的手。看这女孩年纪不大,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怎么会睡在这里?幸好现在虽是四月下旬,江南的天不冷,不然在这里睡上一夜,不是要冻坏了。可她一个女孩子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到底不好,想到这里柳婵决定叫醒她。
“姑娘,姑娘,姑娘……”柳婵一面呼唤着一面轻轻推她的身子。也不知是女孩睡的太沉,还是真的冻到了,摇晃了许久才见女孩迷迷糊糊抬起头,用手胡乱拨了拨眼前的长发,露出白净清丽的面庞。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张开,看向她时还充满了疑惑:“怎么了,天就这么亮了呀!”
听了女孩的话,柳婵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边用钥匙去开门,一边道:“地上凉,跟我到屋里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林溪就这样迷迷糊糊被柳婵扶进屋子,在一张圆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当透明的电水壶里的水“咕嘟咕嘟”翻腾时,当茶香弥漫整个房间时。林溪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不回家呢!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是不是饿了,等会张嫂回来,我让她给你下碗热汤面垫垫肚子吧!”
“谢谢姐姐。”眼前的茶盛在一个细高的玻璃杯里,翠绿的茶叶在明亮微黄的茶汤中轻轻浮动,映着眼前女人优雅端丽的面庞,让林溪倍感亲切,鼻子一酸,嗫嚅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怎么会?”柳婵微微笑着,“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跟姐姐说,姐姐看看能不能帮你。”
“您这里是招学徒吗?”几口清茶下肚,满口余香。思虑一番的林溪并没有直接回答柳婵的问题,而是问了她另外的一件事。
“是啊!”柳婵望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只觉得她和曾经见过的同龄女孩不大一样。文静,沉稳,内敛。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眉宇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忧愁,骨子里又总带着股倔强。于是微笑着点点头,“你想学吗?学刺绣是很苦的,你能坚持下来吗?”
“能。”林溪坚定的点点头,“我不怕苦的,而且我很喜欢苏绣的。那些画儿被绣的跟活了一般,我也想能绣成这个样子。”
“好。”柳婵也不为难她,“不用急,等一会张嫂来,你吃过早饭,我带你去绣房看看。你若觉得能坚持下来,我就先给你指个师傅。你和她认真学。咱们这里做学徒工资比较低,一个月八百。等你自己能绣简单的物件了,工资一千五加提成。等真正出徒了,可以接大物件了,或者能绣顾客指定的图案时,就一个月三千五加提成。都是可以包吃住的。”
林溪并不懂加提成是什么意思,可想想父母在那个镇子,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一千左右。在这里她当学徒就能拿到八百,还供吃住,已是不低了。忙欢喜的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