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中醒来。第一件事情是按下手机,时间不到八点,按照时差算来放榜结果已经公布一个多小时了。
屋子里的空气有股陈旧香水的闷味,天色透过窗帘呈现出将亮未亮的暗黄色,门外一片寂静。我的心跳忽快忽慢,手脚冰凉得不太正常。
我掀开被子爬到床尾,来不及戴好眼镜就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拽到床上抠开,眯着近视的双眼飞快打开VPN,电光火石间输入了各所大学个人页面的登录密码,然后是一阵漫长的等待。
VPN好死不死,在这时候卡了。
我烦躁地往后一捋被睡扁的头发,给韩俞莞打语音电话。
“你查到了吗?” 我很快开口道。
“查到了,凉了,ucsd都把我拒了。” 她有气无力地骂了两句,反问我,“你呢?布朗?达茅?康奈尔?案例分享文案准备好了没?”
“我网卡了……一片白屏。”
“那祝你好运,我哭会儿去。”
“别啊,你不是有帝国理工的offer嘛。ucsd不录你说明它眼光有问题。”
“得了吧,优秀学姐。挂了,拜拜。”
这通电话并没有怎么缓解我的焦虑。我盘腿坐在床上,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屏幕上才蹦出第一个页面。
是达特茅斯。我放大页面,目光直击邮件第一句话:Thank you for your application……
凉了一个。
接下来看塔夫茨。Thank you very much for……
又凉了一个。
一封封邮件查下来,全美排名前二十的学校全军覆灭。仅存的几个 “Congratulations!” 里最好的录取结果是南加州大学,我高中时最不感冒的西海岸学校。
轻轻合上笔记本,我的心情居然有点平静。这一刻,这些都不重要了。比起这一年正在发生,已经发生和即将要发生的那些事,我的录取通知显得无比苍白而渺小。
正当我发着呆思考世界和人生的时候,妈妈推门进来了。
“怎么样?结果出来了么?”
她的右侧腋下仍然插着引流管,可怜兮兮地夹在身侧;完好的那只胳膊撑着门框,眼里是努力压抑也压抑不住的紧张和期待。
我转过头去看她,瞬间心里像被剜去一块一样悲伤。妈妈是个对我要求很高很高的人,我知道自己要让她失望了。这比亲眼看到接二连三的拒信更令人感到折磨。
“出了。最好的是南加大,应该就去那儿了。”
“什么?……那其他的,布朗,圣母,康奈尔什么的是,都——”
“嗯,有几个候补,前二十的没别的录的。”
妈妈根本没料到这个结果,眼里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面目灰败下去,转身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她似乎想摔门,最后一刻却生生控制住了,留下关门的一声闷响,世界重归寂静。
家里静到有些窒息,随之而来的是不断涨涌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恐慌与无助。
我毫无知觉地滚了几滴泪,忍无可忍地把桌上不断滴答作响的闹钟的电池抠了出来,咣当两声扔进垃圾桶。
后来爸爸和我聊了很久,具体是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大概是“已经这样了就别想了” 以及 “分析一下你到底哪里做错了” 这一类。
“还有,你就别气你妈了。十八岁了啊,懂事一点行不行?”
我感到胸腔一阵鼓胀,想说我没有,但如果解释的话难免又要吵起来,于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下午两点半,家人都在睡午觉,我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施航现在在做平板测试,就在心功能室里。我把东西给他了。” 柏倾说。
我一边在医院门口伸出手腕测体温,一边把手机怼到耳边听语音,回了个 ‘好的’。
下午的门诊比上次来时空旷了许多,我在电梯上按下五层,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心功能室的楼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平板实验室门口低头看手机的施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