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归舟

雷明正边抽着烟，边绕着杨东方，低喃：“树挪死，人挪活。你去那边找活干，能怎么你的？现在这个饭馆，你又撑不下去。再不豁出脸去闯，你可怎么活？兄弟，听哥一句劝。去县里吧。有艾芳在那里又怎么的，正好的母女团圆，两边欢喜。当妈的，没有不心痛孩子的，谁让她担着一声“妈妈”呢。”

岑 彩英附声说道：“是呀，得为孩子想想。来的时候，粉糯糯的汤圆。到了没半个月，脏得跟抹布有一拼。你不正好脚扭伤了吗？发个电报过去，“病危，速来。”，让她来。宁肯给钱，也别带孩子。看看，你孩子带成什么样？男人没个女人，活不成样。赵巧秀还在，你有这么熊包。当初是人模狗样，从头到尾，白白的。”

雷明正问：“电报发了吗？话是我说的吗？”岑彩英一叠声，答：“发了发了，就是你说的那几句话。”

查房的护士，拎着体温计，站在门口，说：“肃静。有人刚在前台问杨东方在哪，差几步路，她应该过来了。”说完，去给其他病人量体温去了。

没走几步远，就被艾芳拦住，问：“护士，发电报说病危，这杨东方病情怎么样了。不是说病得要死了，分配遗产嘛。怎么看，怎么这里不是病危，倒是跌打扭伤呢。”

护士愣了几秒，从容回答，说：“这里是医院，请不要乱说话。这里是有个病号叫杨东方，在501室。你过去吧。看完病号，麻烦结一下住院费。不多，30.8元。我有工作，就不陪了。对，往前走，左手边。”

艾芳满肚子怀疑，走到501室，一探头，什么都明白了。立马变了脸，阴云密布，下雨闪电，哭道：“以为你要死了，过来看下你。我自己现在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又是个男孩，将来要这样那样的。我也是真辛苦！你现在又这样。过去我带小孩，你连抚养费都不给喔。我现在穷得要死，医药费我给不了哦。”

丧气着脸，雷明正夫妻俩，也不知道怎么说得过去了。杨东方不懂脸色，不死心地问：“那你带欢欢过去几天，等我好了，我去接她回来。一定！”

艾芳自顾自，边抹眼泪，边干脆利落地走了。边走过骂脏话，心疼钱。心疼误工少挣的钱。剩下雷明正仨个，霜打蔫蔫似的草。墙角边，顶着一头鸡窝草头的欢欢，正在数草叶子。猛地一抬起头，看见了自己老妈，一脸懵逼。眼送着她老娘骂着“阴险奸诈”走的。也没想过跑去抱住大腿。憨憨的，看着。

熬了几天，脚扭好利索了，杨东方凑了去县城的班车费。拖家带口着，决心非赖给艾芳带小欢不可。下了班车，人先尿急，就先找厕所了。出来一看天，时间紧迫，一拍下摆，赶紧找艾芳去。摇头晃脑，想着到了那里，怎么怎么着。对，一定要把孩子一扔给她就跑，坚决不回头。“孩子，孩子呢”，“哇哦，完蛋了，孩子丢了。”，火急火燎找回去。售票员阴煞煞险些长草的脸上开了晴，把孩子推给杨东方，咒骂道：“哪有带孩子成这样子的，也不怕丢孩子。你家孩子这邋遢样，没人捡的，到时候不得饿死！幸亏我没直接走哦，还往衣服那看两眼，要不然都不见大衣下那张人脸。走吧，带走，放角落里，人只当是长棵蘑菇。我还要再打扫卫生！”下得杨东方脸上死活挂不住。攥紧小孩的手，找去艾芳家。

老太太在灶边涮洗，正准备烧饭，看见杨东方，一脸找茬，汗毛都竖起了来，小心应对着，责问：“都离婚了，找来干嘛？”

杨东方把小欢往老太太身上一掼，理直气壮，把受的那一口鸟气，出在老太太身上。说：“孩子我带不了，给你们带吧。不要，饿死她。”

老太太颤抖着气音抖抖嗦嗦地说：“你这是欺负人。告诉派出所，警察抓你。”杨东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穷横穷横地坐在黄木漆沙发上等着。大马金刀，活似一尊佛，驻在那里。终于呀，等到艾芳和艾芳当老师的弟弟艾志远回来了。艾芳一撇嘴，刚想发作，艾志远一把拦下了。两军对阵，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老太太只得干声道：“算了，给你带孩子吧。让她来，一家子在一起，被窝多一个人也暖些。”

杨东方卖乖，不要脸地说：“呵，早这样嘛，要不然，明天我就到你儿子的单位去闹去。闹没有了工作，看谁哭去。你们家连亲戚不算的孤儿都养，养自己孙女有什么。”说完，带着得胜的姿态，大公鸡耀武扬威地跑了，一溜烟的。

艾志远气得要操起短腿凳子，瞄准要砸，老太太力挽狂澜于既倒，截住儿子的手，钳得死紧。哀声道：“志啊，你这样是叫人看洋相的，他闹到单位去，就不是那么点事了。你工作要紧。丢了饭碗，你老婆肯定要离婚的，家破人亡的。你老婆那么好的人家，离了就没有了。她家里人一直嫌你穷，要不是你得当老师。你谈得再甜有什么用。保住饭碗要紧。小芳，不过来帮拦下。”艾志远气头泄了，也就把凳子掼到门旮几角落里。抱着外甥女到后房洗涮去。他要赶在老婆儿子回来前，收拾好烂摊子。安排小欢跟腊肉晚上住一块。

腊肉是乡下隔壁兄弟的孩子，他父亲为救自己老婆孩子挨水冲走死了，他妈妈生他难产，90多岁高龄的婆婆也前后脚走了。那天大水漫桥，老婆要生了，要过河去医院生孩子。他进县城卖山货，两人遇到了，他就热情地让人去家里吃饭完再走。就这么巧，大雨天，发大水淹路，孩子要生。他借了单车送人去医院，好容易送孕妇过了河，刚要起脚自己过去，洪水把人打头卷了进去。后面到好远地方才找着。剩下一个儿子，等着人养。瘦巴巴跟瘪瘪的玉米槌样，可怜！

烧水洗刷干净了，老婆孩子回来了，见到小欢，两眼懵圈中。脑海里就冒出一句话，“风雨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