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八号当铺老板身后升起的那轮巨大血月,飞飞方才知道,不管是从前的陆小凤位面、天龙八部位面还是她现在所在的原生世界,一直以来,她似乎都低估了八号当铺的实力,能够在位面里屏蔽天道制造异象,可想而知八号当铺身后的幽冥力量有多强大。
不过,既然这是为她设计好的圈套,沈大哥也还有救,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那是……妖怪吗?”
角落里,林诗音害怕的攥紧龙啸云的袖子,闭着眼睛,声音颤抖着问起,龙啸云嘴角明明高高扬起,声音却还保持着镇静,半哄半骗:“你可千万别出声啊,否则咱们俩的小命就不保了。”
周老板摘下斗篷帽,露出他那张志在必得的脸,两只手稳稳当当的负在身后,似乎一切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我愿意跟你做个交易,你将东西交给我,我替你救活你的丈夫,你知道的,八号当铺有这个实力。”
飞飞不着急应付他,而是小心翼翼的将沈浪的尸体平放好,轻轻将他脸上沾染上的鲜血擦拭掉,眉间含哀,情深婉转,待将人体面的收拾好,她才得空起身,温情的星眸一转,纵还有点点泪痕,却已经变成了那个冷冽的幽灵宫主。
她冷嗤出声,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瓶冲他扬了扬,颇有种逗狗的架势,“你想要啊,也对,你跟白家人争来争去的,又费了这么大劲给我挖了这个坑,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奇货可居,既然我把货拿出来了,另一家出价的人呢?”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这暗无天日的屏障,笑了笑,“不会是被你挡在了结界之外吧,我还以为那个神棍有多厉害呢,这么看来,也不过如此。”
周老板不置可否,他朝着沈浪的尸体慢慢踱过去,孰料不过走了两步,就被飞飞抬手挡下了,周老板的视线越过阻挡的手落在尸体上,淡漠的道:“看来他在你的心里也没那么重要,你还有心思同我在这里纠缠,也许我走了一步错棋,是我高看他了,区区一个蝼蚁,死了就死了吧。”
飞飞笑容渐渐冷下去,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明知道他是在刻意激怒自己,却不得不暂且忍耐下来。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同身受闹个不休,她轻轻护着肚子,横了一眼身边的仇人,桀骜的说,“明人不说暗话,东西是我的,你想要,价钱不够!”
周老板皱皱眉,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在他看来,这已经是等价的交换了,这个女人莫非贪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再瞧不清她自己的身份,想来有必要让她领教一下八号当铺的手段了!
摄人的杀意在一瞬间袭遍了飞飞全身,飞飞快速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在谁也没想到的时候,伸出手,催动强大的内力,直接将林诗音从角落里吸附到自己手中,玉手转而扣上林诗音的细颈,林诗音猝不及防,当即睁大眼睛,眼泪漱漱往下掉,结结巴巴的道:“白、白姐姐,你、你要干什么呀……”
飞飞顾不得手中的人抖似筛糠,她有恃无恐的看着周老板,反过来威胁,“你敢动手,我就敢毁了这个气运之子,到时候紫癜天雷降下来,劈开我身上的十万业火,我看是你跑得快,还是业火烧得快!”
周老板似乎还在思量,没有要收回杀人念头的意思,飞飞作势扣紧手下的纤细脖子,这一瞬间,结界外面的乌云层层翻涌,云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似乎在反复酝酿着,声势逐渐鼎盛,似乎下一秒就会砸到他们头顶上。
天道的怒火,这个小小的结界是绝对承受不住的。
见此情景,周老板信了,他收起周身的气势,转变了态度,竟是微微含笑,“何必非要鱼死网破呢,你觉得我的出价不合适大可以将你理想的价钱说出来,生意嘛,自然有商有量,或者,我也可以将这件事里的主导人交给你,怎么报仇你随意。”
说完,他也抬手将龙啸云拖了过来,竟全然不顾与龙啸云的交易之情了。
龙啸云被黑魔法狠狠扼住喉咙凌空而起,他在半空中越是挣扎氧气越少,不消一刻几乎就要气绝了,只能断断续续的喊出声:“我……咳咳咳……我是……当铺……客人……你……你怎敢……如此……对我……”
飞飞只是冷冷瞥了瞥濒临死亡的龙啸云,丝毫没有救人的心,摇头,“你错了,现在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济于事了,就算你能救活我的丈夫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安稳生活永远也回不来了……”
听到此刻,周老板总算明白了飞飞到底想要什么,她想要的当铺虽然给得起,但是却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些代价足以救活数万个沈浪的性命了。
“你想要回溯时光?”
他语气笃定,飞飞微微挑眉,“我相信你们当铺神通广大,这点小事一定可以满足的,如果满足不了……”
她再一次扬了扬手中的瓷瓶,“这个东西我立刻毁了,绝不便宜你和白家任何一方。”
周老板沉思不语,一双眼睛透出来的侵略性,如同黑夜里的豺狼,凶狠又邪恶。
林诗音泣不成声摇摇欲坠,不高不低的哭声就像枝头扰人清修的知了声,没完没了传入飞飞的耳中,令她不胜其烦,而这样牵一发动全身的紧张局面也加剧了腹中孩子的不安,使劲地在闹腾自己的母亲,疼得飞飞冷汗直流,却只能狠狠咬住唇瓣,面上不露声色。
这场较量,比的就是两方谁的顾忌比较多。
她可以为了沈大哥豁出去所有,就看对面的周老板能不能拿自己和八号当铺来冒险了。
结界内狂风骤作,预示着眼前人心态的不平静。
半晌,月清风静,周老板面色恢复平静,重新含笑,“时光回溯,八号当铺可以帮你。”
如此一来,飞飞心里就有了数,既然时光回溯八号当铺都能应承下来,只能说明,她手里的东西对于八号当铺来说,价值远不止于此。
“这是第一件事。”
闻言,周老板脸顿时凝住。
飞飞却笑得怡然自得,“第二件事,我要你在时光回溯后,替我丈夫解决这个困境,这应该比回溯时光容易吧?”
周老板咬紧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可以。”
“第三件事……”
还有?!
周老板笑容消失了,沉沉盯着眼前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女人,暗暗威胁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飞飞笑了笑,“第三件事,我要你帮我造一个梦境给我丈夫,梦的内容由我来织,别推脱说你不会,陆小凤的那个位面我已经见识过了。”
周老板有些气馁,什么客人最难缠,不是狮子大开口的客人,也不是异想天开讨价还价的客人,而是一个手握当铺命脉又十分了解当铺的客人。
“可以,既然咱们达成了初步的一致,那么请移步当铺,签完典当合同后,我会从当铺门外的时间缝隙把你送回过去的。”
“不!”飞飞可不信随口的一说,若是就这样跟着他回了当铺,没了头顶上的威胁,他矢口否认,自己在八号当铺的老巢里可就讨不了什么好了,“典当契约必须在这里签!”
“八号当铺的信誉你还信不过么?”
可飞飞回答他的只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明晃晃的就是在说,信不过的不是八号当铺,而是他这个八号当铺的老板。
“好吧。”
周老板妥协了,他放下空中的龙啸云,也不管人是死是活,在虚空里一抓,一份沾染着恶臭欲望的当铺契约就出现在几人眼前,周老板大手一挥,篆刻下契约详细内容,又铸上八号当铺的专属烙印,才将契约推到飞飞面前。
有了周老板的魔法,这份契约稳稳的停在飞飞眼前,飞飞仔细阅读过上面的条款后,咬破自己的手指,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落下后,契约发出一阵黑光,随后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消失,归于虚空。
飞飞放开林诗音,走到沈浪的尸体前,企图把他也一并带上,“好了,我现在可以跟你去八号当铺了。”
周老板打断她,“你可以,但是这具尸体不行。”
飞飞慌了,“为什么?”
“一旦你回溯时光,这里的一切都会不存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怎么能够带着他回到过去呢?”
“可是我也是现在的我,为什么我就可以回去呢?”
“因为你是改变这一切的条件,没有你的回溯时光,这一切就依然保持着现在的样子,而你打破了时间规则,只有你这个条件改变了,接下来的一切才都会改变。”
飞飞听得云里雾里,最初提出这个条件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根本没有细想,但到最后她大概听懂了,那就是她不能带着沈大哥走,只有她改变了,这里才不会变成一地死尸,事情也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变成尸体的沈大哥会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沈大哥。
这也是她想要回溯时光的初衷。
飞飞放下沈浪,在他冰冷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半晌,她从容的走向周老板。
“走吧。”
黑雾从周老板的身后慢慢往外面扩张,不出三盏茶的功夫,黑雾就将两人吞没,然后慢慢撤退,直到最后一丝黑气消失在空气中。
头顶上的月亮破碎,结界外的日曜洒落进来,外面的细雨已经止住了,雨过天晴,整个少林寺院里寂静得只有林诗音一个人的呼吸声。
满院的尸首,一地的鲜血,残留的幸存者,这场浩劫到底是结束了。
林诗音抱紧自己,终于痛哭出声。
一个白色的身影沐浴着阳光,踏着圣洁的光晕而来。
他将手轻轻放在林诗音低垂的头上,慈悲而怜悯的颂起圣经,林诗音就好似看不到这个人一般,但是却感觉到周身被一层暖洋洋的光给包裹着,心里头的恐惧与惊吓也慢慢平复下来。
直到最后,那个白色的身影似乎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排斥,越发变得透明单薄起来,最后消失在了空气里。
……
另一边,飞飞来到八号当铺已经一天一夜了,当然这是根据当铺的时间来走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当铺外面过了多久。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个鬼魅阴森的地方,身边伺候的都是一群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尤其是在某一个房间里发现了许久不见的如意,她这才明白当铺收走灵魂是为了什么。
飞飞站在如意的面前,心中感慨万分,周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替她解惑,“收进来的灵魂也不全是用来做仆人的,有些十恶不赦的人,死后的灵魂也不过是一团臭气,根本凝不成人形,那些灵魂留着没用,就只好拿来做食物了。”
食物?
飞飞困惑的看着他。
周老板微微一笑,抬手一扬,当铺的大门和窗子就打开了,外面是暗无边际的虚空,而其中竟然生活着无数魑魅魍魉,当见到当铺开了门窗,全都争先恐后的蜂拥而来。
在它们就要闯进来的时候,周老板随手抓过一个灵魂就扔了出去,那些尚未开智的怪物马上前仆后继的去争夺送出来的口粮。
等关上门窗,周老板又才拿眼觑她,飞飞虽然面上镇定,可早就被刚才的景象惊得心有余悸,同时对八号当铺的实力又多了几分了解。
“要想穿过时间缝隙,就要走出当铺,你极有可能会被这些魑魅魍魉啃得渣子都不剩,你确定还要回到过去么?”
飞飞不慌不忙,嘴边噙着淡笑,“周老板的神通,我信得过。”
她从怀中取出那个瓷瓶交给他,“相信这个东西也能够让当铺实力大涨。”
周老板伸手接过,打开瓶塞就往手里倒,却冷不防被瓶子里流出来的一股黑色液体灼伤了手,那张稳如泰山的脸也终于是变了神色,飞飞心里痛快了,这才惺惺作态的惊呼:“啊,对不住,我忘了当时候为了掩盖你和白家人的耳目,将东西浸在了黑狗血里,我也不知道你居然会怕黑狗血。”
周老板举着被灼伤的手嘶嘶抽气,眼神不善的瞪着飞飞,可飞飞笑得人畜无害的。
他发作不得,只好冷哼一声,好在那篇羽毛终于落到了手心里,感受到了可以驾驭它的力量后,竟然自己褪去污秽,在飞飞和周老板两人的注视中,原本黑白交错的羽毛逐渐变成了纯黑。
黑色的羽毛划过周老板手上的皮肉后,那片皮肉居然恢复如初,一丝受伤的痕迹也没有了。
飞飞心里大概明白了,这片羽毛已经进化为堕天使的象征,对当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周老板举着它,就像在吸食什么美味的东西似的,叫她看得直犯恶心。
等当铺老板再一次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整个当铺的黑色气息浓重了不少,周老板懒得同她计较,想起她织好的那个梦境,问道:“你确定要让你丈夫做那个梦吗?”
飞飞怔忡片刻,垂下眼,神色很是复杂,叫人捉摸不透。
她摸着肚子,似乎有些郁郁,“我想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真的让他难以接受,我就放手……”
“我现在知道了,无尽的岁月折磨到底也比不上他好好活着。”
人啊,真的是个复杂的生物。
周老板似乎也很有感触,他不着痕迹的往内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也是人,就算是屈服于黑暗,为黑暗服务,也不曾丢掉为人仅剩的那一份情感,他出入位面,所寻所求的,也不过是能够成全自己感情归属的东西。
“好了,你该走了。”
飞飞在八号当铺最后的画面,就是周老板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
不知过了多久,头疼欲裂的她终于悠悠从床上坐起。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床帘,还有熟悉的座椅板凳,桌子上放着的是她给孩子绣了一半还未绣完的老虎鞋。
这里……这里是她的家啊!
飞飞瞪大眼睛,高兴的从床上坐起,匆匆忙忙穿上鞋子,扶着肚子就往外跑。
院子里,林诗音刚把水倒掉,转过头来,对着她莞尔一笑,“白姐姐,你起来啦。”
一切……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的沈大哥还活着……
现在应该是和李氏父子逃出了少林寺……
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
飞飞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整个人失去了力气,扶着门框慢慢瘫坐在地上,眼泪从眼中汹涌而出,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放声大哭。
可把林诗音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