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

起先，利兹在白纸下方画了一只很小的火柴人，而后，她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很大的火柴人，几乎有半个纸面那么大。

她用笔点了点那个大火柴人，抬头，看着利威尔。

“巨人？”利威尔猜测道。

利兹点了点头。她没有亲眼见过巨人，但是佩托拉在上课时讲过，巨人和人类的身体构造大致一样，但体型比人类要大得多，目前所知的最大的巨人甚至比城外的墙壁还要高。后来，利兹每每望见那高耸的围墙，都要联想到比它更大的巨人。

她指指自己，又指了指纸上的巨人，坚定地摇起头。

“你是说，你和巨人没有关系？”利威尔回忆起艾尔文当初之所以刻意向中央隐瞒了利兹这个神秘的天外来客的存在，就是因为不希望可能与巨人秘密有关的线索率先落入宪兵团的手中，否则一旦利兹被正式提交上庭面，倘若管理权被移交出去，以利威尔等人对宪兵团的了解，利兹的下场不是被那群胆小如鼠的人处死，就是面临看不见尽头严刑逼问，甚至如韩吉所说的，被施以解剖。

即便不考虑利兹的悲惨下场，倘若真是那样，调查兵团也捞不到任何好处，且有概率与心驰多年的巨人之谜擦肩而过。所以艾尔文才冒着欺瞒的风险，将利兹留了下来。

现在真相大白，利兹来自另一个世界，甚至属于另一个闻所未闻的种族，又能与八竿子打不着的巨人有什么干系呢？

见利威尔能够理解，利兹继续挥舞起手中的笔。

她在那个小火柴人头顶画了一道闪电，然后由小人往大火柴人的方向拉出一条箭头，画完，她指了指小人，指指自己，示意对方这只小火柴人代表她本人，而后双臂交叉，就这么望着利威尔。

后者疑惑地睨着她的举动，又瞄了一眼纸上的涂鸦，沉默了。

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利兹的脑袋歪了歪，片刻后，她垂下头，苦恼地看着自己的画。

利威尔见对方一副委屈的样子，揉了揉眉心，侧身，坐到床沿上，拿过了对方的涂鸦纸。

他手指那只小火柴人，说：“这是你。”

利兹凑过来，点点头。

得到答复后，他移向小人头顶上方的闪电图案：“闪电。”

利兹点点头。

利威尔随后用手指在小人和闪电的区域画了一个圆，将两者都圈起来：“这代表……你来的那天？”他的语气从笃定转为一丝疑问，对于这个答案，利威尔并不是那么自信。

好在利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见她点头，利威尔指着小人和巨人中间的那根箭头，继续猜测道：“这个，和你刚才的手势，你是不是想说，你来的那天还不认识巨人这个物种。”

听罢，利兹的双眸忽然闪闪发亮，用力点头。

利威尔放下画纸，凝视着利兹的脸庞，见她满怀期待的模样，他竟莫名地感到一丝压力，沉默片刻后，利威尔将前后的条理了整理一番，才开口道：“你想表达，你本来就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但是由于沟通不畅，刚来的时候无法向我们阐明这个事实，再者，你那时还不认识巨人，所以艾尔文提出这个猜测，你当时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利兹的脑袋点得更用力了，如同捣蒜一般。

利威尔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大工程：“知道了。你没有撒谎，没有打算隐瞒，这些乌龙只是由于沟通问题和双方认知的缺失造成的。”说到这里，利威尔忽然有点明白了利兹焦躁的原因，他顿了一顿，双眼看着利兹，又补充道，“我会给艾尔文解释，何况，他一开始也只不过对此抱‘有可能性’的态度，这家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下了注，自然也会为此负责，你不需要就这件事产生不必要的担心……或者自责。”

话音刚落，利威尔就看到利兹原本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安心和愉悦。

没由来地，连利威尔也跟着心情好转了些。他开始收拾纸笔，盘算着不等利兹再瞎琢磨出什么幺蛾子，趁热打铁，把人哄睡觉再说，否则看这架势，怕两人都要熬个通宵不说，他的报告也还八字没个一撇。

利兹见他整理纸和笔，知道对方是要结束这段谈话了，赶紧止住利威尔，一边冲他比出一根手指，示意自己还有最后一件事。

眼睁睁看着想立刻送人睡觉的算盘打空了，利威尔只得一面揉捏抽痛的眉心，一面又坐回原位置，他就知道这个小鬼是个麻烦，生来就为了挑战自己容忍下限的超级大麻烦。

他把纸和笔递回利兹手中：“说吧，还有什么事？”

利兹拿过纸，沙沙地就画起来，她在刚刚的小人旁边又画了好些个火柴小人，他们和代表利兹的那个小人间隔着一段距离，彼此却很近，显然代表一群人。利兹随后在这群小人的头顶勾勒出两段交叉的线条，旁边还加了几条弧线。

利威尔眼瞅她越来越魔性的画风，一想到自己待会不仅要猜对她画的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又代表什么寓意，还要负责顺藤摸瓜地通过这些寓意判断对方是要表达怎样的内心活动，没等进一步琢磨，他的神色就变得无比凝重。

待利兹停笔，抬头，见利威尔一脸可以滴出墨的表情，她纳闷地望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陡转直下了。

“这一坨是什么？”利威尔指着火柴人群脑袋上方的那块交叉线涂鸦，询问对方道，“好歹给个提示吧，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