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一团糟

怪物！

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沈椿直接被对方“请”出了精神网，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伯都的精神网骤然收起，彻底缩了回去。

“操！”沈椿骂了一句，往后仰着身子撑在地上，突然抽离的感觉令他精神恍惚，一时力气回流，跌在地上喘着气。

躺在沙发上的伯都还没醒来，眉头紧蹙，显然并不太好受。沈椿扑上去，低头贴上他的额头，一只手慌里慌张地掀开衣服摁在胸口上。

没有发烧，还有心跳。

许是因为负荷太多，伯都整张脸接近惨白，冷汗从额间四处滑落。沈椿大拇指抹掉那些汗，半趴在伯都身上，他那有力的心跳就这样猛烈地、鲜活地传到对方胸膛里，对方微弱的心跳比他慢半拍，沉重地、苍老地追在他身后。

“你答应我撑住的……”沈椿喃喃了一句，落在额角上的手往下走，停在那对蹙起的眉毛上抚平了。

跑到房间里拿被褥铺在伯都身上，沈椿看了眼时间，将近晚十二点，屋子里还是黑沉沉的，电还没来。

虽说平时邻里不常来往，但这栋楼的房东还算机灵，一出什么意外事情很快就会处理，而且还会给各个住户发短信通知事情的进度。断电的时候才八点多，现在过去了三个小时，既没有发短信也没有解决问题，太怪了。

他接了杯水润润嗓子，掏出手机给房主打电话，没接通，“……怎么回事？”奇怪地看了眼手机，再次拨过去，依旧没有接通，这下他不打了，找了件大衣披在身上往外走。

外头走道黑乎乎，长转楼梯盘旋而上，没入黑暗中，沈椿盯着那点黑乎乎的尽头，没来由的，感到一丝不爽和慌张，飞速从他脑海里闪过，精神网微微晃动了下，像是被触碰的含羞草，直接收紧了埋入深处。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沈椿熟悉自己的精神网，多年潜入他人精神世界的经验教他学会如何条件反射性地保护自己，精神网这么紧张，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沈椿那双眼沉沉盯着虚空，别于平时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又狠又毒，如同一只低伏丛林的眼镜蛇，等待着猎物从眼前走过，一瞬间张开獠牙弹射出去咬住对方脆弱的脖颈，将其绞杀。他能混到治疗塔优秀的位置，也并非只是运气，还有敏锐的观察力和果断的判断能力。

“卧槽…！”有人低低惊呼了句，沈椿偏下头，三四步阶梯下站着个男人，是他楼上的邻居，“你是三楼的住户吧？站着干嘛呢？”他看清是沈椿松了口气，大步踏上三楼，“楼里断电了吗，感应灯一直没亮。”

沈椿接着外头散落进来的光上下扫了他一眼，穿着皱巴巴的西装，领带随意塞在胸口，近了一身浓厚的酒气便围了过来，看样子是刚应酬回来，“应该是电路问题，”他咧开一个笑，跟对方唠起嗑来，“刚下班？”

男人扯了扯领带，喘着粗气说，“早下班了，被拉去应酬一顿，喝得想吐，”说完，他偏头作势要吐，空气里的酒气浓度更加浓郁了，沈椿默默往后一退，接道：“我刚给老原打了电话，但是没打通，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啊……我大概七点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他接了来着。”男人回他道，“我今早忘了带钥匙，让他等会帮我开个门。”

“他在家？”沈椿望了眼楼梯。

“在啊，”他掏出手机拨出去，没有接通，“咦？怎么回事，打不通。”他看了看沈椿，“难道出去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沈椿提议道：“我去上面看看吧，有点不放心。”

“我也去！”

男人跟着他上楼，两道手电筒光落在前方扫去黑暗，整栋楼只有两人铿铿锵锵的脚步声，就三层的时间，男人一路不停跟他搭话，等到了七楼，沈椿已经知道他姓方，在KS公司工作，上司是个爱发脾气的秃子等等。

沈椿才知道这家伙这么能说。

平常两人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也没有过多交流，也就点头打个招呼，没想到今天一见，聊得还挺来。

站在七层唯一一间屋子门前，寒气冷冷地从四方卷来，冷得方汀沭打了个哈欠，揉着鼻头嘟囔了句好冷，沈椿飞速看了眼四周，抬眼仍盯着上方往上延伸的楼梯漩涡，眼皮突突直跳，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老原？？”方汀沭啪啪拍着门，操着沙哑的嗓音喊人：“老原你睡下了吗？是我小方，我没钥匙啊。”

没有回答，能听见拍门声荡在客厅的回声，算是侧面回答了两人的疑惑，如果睡下的话肯定会被吵醒，“真出去了？”方汀沭又拍了下门，撑着门槛看向沈椿，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眼皮又剧烈地跳了一下，沈椿走上前贴在门口，放大了听觉，尽可能注意到屋内的任何声响。他直接将听觉扩展到了极限，准确抓取到了某一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啪嗒啪嗒地传进他耳朵里。

一时太大声了，沈椿耳朵嗡嗡作响，想了想才记起这是水滴落地板的声音，像是浴室的水没关上，从水缸里满了出来。

这时，那声音变得更大声，哗啦啦砸在地上，沈椿感觉自己就站在凶猛的瀑布下，被扩大的声音震得脑袋发疼。

“嗯？怎么了？”方汀沭疑惑地看着他，也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声音啊……”

“他在家。”沈椿确定道，直起身，猛吸了口气，冷下声音又说：“先报警吧。”

方汀沭瞪大了眼，“报、报警？”他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喂？督察局吗，嗯……”挂了电话，他看向抬起腿的沈椿，咽了咽喉咙，酒完全被吓醒了，“不、不会吧。”

沈椿没理他，一脚狠狠踹在那道门上，凹进去一个印子，他这些年也有在训练，力气不比在塔里的时候差。最后方汀沭跟着他连捶带踹的，在于把门蛮力踢开一条缝，在猛力踢最后一脚，那门终于彻底敞开了，门身上好几个凹下去的脚印。

“卧槽……”方汀沭头皮发麻，看着里头黑乎乎一片，没敢上去。

沈椿打开手机电筒直往浴室间走去，脸色彻底严肃起来，一开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明显的血腥味，越靠近浴室那味道越发浓重，等他推开浴室的门，攥在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方汀沭犹豫了好一会才跟着他进来，此刻越过他往里看了眼，立马跪在地上干呕着。

沈椿收紧了抖动的指尖，垂下眼，看着几道红艳的血迹趟着水朝他匍匐前行，顺着源头往上看，浴缸被一道帘子遮住了，几摊血染红了露出的一点底端边沿。他很快回神冲过去，推开帘子，被眼前的场景震住，惶惶后退了两步。

妈的！！！

手机电筒倾斜角度照着那片四处横流的血流，他垂着眼，攥紧了拳头。

身后方汀沭弱弱叫了他一声，见着浴缸内的情景又跪地呕了起来。

老原死了，身上被人割了好几刀，浴缸里放着水，失血过多而亡，保持着半躺的姿势，眼睛瞪着门口的方向，如果是普通人见到这种场景，恐怕得有心理阴影了，比如方汀沭这位心理素质比较薄弱的普通上班族。

“我……我不知道……呕……”

督察局把现场围了起来，在里头拍照和收集线索，方汀沭在门口和督察局做口录，没说到一半就又蹲下来要吐，看得出来被吓得不轻。沈椿站在阶梯上，反反复复抚摸着蜷起的指节，那小督察局转到他面前，问他事情经过。

沈椿把停电到两人进屋的事情冷静讲了一遍，特别把方汀沭七点能打通电话的事强调了下，但他把自己贴在门上听到的细节托盘而出，那道哗啦啦的声响，沈椿可以确定，是老原的手打在水上扬起的水花，那就意味着那时候他还没死。

他没轻易确定，那时候他没有打开精神网，也就没有捕捉到对方的精神波动情况，如果打开了精神网说不定还能挽回什么，但是他所有精神力都在伯都的世界用尽了，而且加上任然那次，一个使用了两次，积满三次将会喜提工会的批判法庭和禁闭室。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沈椿薅了把头发，脚尖踩着眼下那点有些裂纹的水泥地，脑子一团糟。

做口录做到了半夜，督察局通知他们明天再去做一次笔录，方汀沭没钥匙开不了家门，而且完全是被吓坏了，根本不敢一个人住，央着沈椿收留他一晚。沈椿急于确定一些细节，给他开了自家的门，含糊告诉他伯都在他家的事，嘱咐千万不要吵醒对方，安安静静自己睡一晚再走就行，然后冲下楼挤上警车，让对方顺道送自己去一趟法医院。

送他的督察局年纪稍轻，看着不过二五、二六，刚刚跟着队长在屋里转了一圈，除了脸色许久不下的震惊之外，心理素质比方汀沭还强，“那个，你叫什么啊，我叫林印，叫我小林就好。”

“沈椿。”沈椿抬起眼，对方递过来一盒湿纸巾，撇了一眼他袖口蹭上的血迹，他才反应过来，“……谢谢。”

“不客气，”林印笑了笑，掌车转了个弯，从后视镜频频打量他，忍不住好奇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椿嗯了声，飞快擦着袖口。

“你是医生吗？”

沈椿抬眼看他，大概他没有表情时会显得有些冷淡，林印缩了下身子，嗡声道：“就……你的朋友和你的反应不太一样。”

方汀沭吓得魂飞魄散了，反倒是他太过冷静了，所以容易成为怀疑对象，“不是，一个大学教授而已。”他回了句，使劲擦着袖口，分明已经擦完了，还在执着擦着，湿纸濡湿了袖口衣料，林印拔高了声音提醒他：“沈……老师！”

“……”

脑子里的一根弦扯紧了，沈椿回过神，瞧见擦红了的腕子和袖口，表情霎时一变，将湿纸巾揉在一起扔进袋子里，“抱歉。”

林印没说什么，朝他理解地笑了笑，一路上消停了一会，跟方汀沭话痨似的又开始找话聊天，但比方汀沭话少，大多都是些冷笑话和没用的随口话。

等了法医院，沈椿下了车，林印也跟着下，表示如果他想看尸体应该要有证明，而他作为督察局可以进行帮忙。沈椿到底是没反对，快步走入了法医院，他对这里不算陌生，很快找到了负责老原的法医，推门而入。

站在解剖室前，隔着玻璃，一眼看见了老原的尸体和身旁围着的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