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文堆积如山的灵文殿内,一身黑衣的鬼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案几旁。不慌不忙地批完手中的公文,灵文才朝他看过去:“虽然上天庭整改,与下届关系缓和,但也不至于能够容忍一届鬼王来去自如。”
贺玄抬手关了殿门,道:“你知我知,便没有麻烦。”
灵文失笑,起身走向藏书殿:“不知黑水沉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按说他们也是老交情了,不过两个人既然都已败露事迹,便不好再如以往那般自在。贺玄看她走进藏书大殿,跟着也走进去,道:“师青玄死了,魂线有异,这种情况以往有无先例?”
语毕,灵文却像是不解般回头看向他,半晌笑道:“有。”
数百年前,下届曾有凡人死后化作鬼,其魂线只有双色,一色深,一色浅。究其生前经历,发现他幼时入空门,青年时为情所困,晚年无欲无求,一生悬壶济世,不贪不嗔不痴。这样的人本身是能够飞升成神的,可偏偏死后魂线血红,有一截夹着灰白。这在当时是史无前例,因而引发了鬼界不小的骚动。这人化鬼后找到青年所爱,发现对方被丈夫折磨致死,怒意滔天,一夜之间屠杀满门,意识失控,五天之后将一座城变成废墟。
因他生灵孽过多,血雨探花亲自去捉,当场斩杀,前前后后不过八天而已。
“这是唯一一例类似案件,因此不好判定魂线双色之人作鬼之后是否一定会恶化。”灵文将卷轴重新放回去,道,“但是依我判断,若这鬼不作恶,按他魂线颜色之深,或可再从铜炉山出世。”
“没杀人之前,他的魂线颜色如何?”
灵文知道他指的什么,摇头道:“时间太短,无从得知。除非,前去捉拿的血雨探花查看过。”
闻言贺玄皱紧了眉头,道:“多谢。”说着便要走。
“你打算如何做?”
“还债。”
他欠了花城不少不假,却好像也欠了师青玄不少。这个蠢货,一副天真烂漫,被保护得很好的贵公子的模样,即便他看着就来气,但不得不承认,他骗他的情,折磨他的身,揉碎他的意志,再加上偿命,师青玄果真在走自己走过的路了。
明明应该快意的事情,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酸难忍。真是见了鬼!
穿过繁华的闹市,来到赌坊面前,前方却突然一阵骚动。贺玄往骚动的地方走去,却听见熟悉的声音正用嬉皮笑脸的语调跟人要钱。
师青玄化鬼后的样子,跟在上天庭意气风发的时候一模一样。贺玄倏地捏紧了拳头,极力克制想上前毁了他的冲动。
花城在他出现后就注意到他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用心音传话道:“师青玄将骨灰交给哥哥了。”
只见谢怜扔给师青玄两个钱袋子,后者美滋滋地跟谢怜二人告别。花城带谢怜进了赌坊,转眼间聚集的鬼众皆哄作鸟兽散。
还是熟悉的地方,只是外间赌鬼并未察觉到有人进入。谢怜方才想收起师青玄的骨灰,花城便伸手拦住道:“哥哥,你这事插手得未免太过了。”
谢怜朝他笑了笑,道:“三郎,我初见青玄时便觉得,他很像我。现在他失去记忆,有望重来,我希望他能顺心。”
花城蹙眉望他,一时沉默。却看见贺玄现身,双目沉沉,低声问:“失去记忆?”
谢怜面色沉静,回道:“中血咒者必有缺失,青玄缺的是记忆。黑水沉舟,容我多嘴问一句,你究竟想让青玄有何种结局?”
贺玄抿紧嘴唇,道:“无论哪种结局,都得由我来决定。”说罢,他消失在两人眼前。
他本想要骨灰,但看谢怜那模样,十之八九是不肯给的。花城又对谢怜言听计从,想硬抢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算了,血咒也可追踪,只要师青玄还未走远。
贺玄站在阵图追踪到的树林中,狠狠地锤了一拳眼前的树木。又回到那座赌坊内,谢怜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鬼王,一脸防备。
却只听见一贯不求人只谈交易的鬼王开口道:“我不会取他性命,所以麻烦太子殿下,师青玄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