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仪书院

江清涟带她到了一间小院，外墙的牌子上写着“湖藕院三房第四间”。这里清净，只院中的石桌上放了些兔儿灯、虎头帽这样的小玩意儿，其余的花草都打理得很整齐，还有一条小清流从房间门口斜穿而过，流向门外。正堂上挂了副字画，下面放两张大桌和几把椅子，左屋是六张拼在一起的床铺，另一边摆放了书籍和古玩的架子。架子前一张是木雕书桌，郑朝朝看去时，书桌旁的窗户开着，宣纸的角被风撩得卷起来，再轻轻落下。前阵子赶路得急，风餐露宿，如今见到这样的屋子，郑朝朝心里觉得幸运，有点感动，又有点委屈。

她放下包袱时，江清涟已拿出枕头被子，摆在床上，道，“这屋里去年离开三位师姐，今年就剩我和另一位同门，叫雾禾。”

郑朝朝点点头，问，“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到门口的牌子，湖藕院三房……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郑姐姐不必客气。鹤仪书院有三大院，名为椒鱼，湖藕和酱面。每院有十位师父，故而下面有十房，每一房里的弟子都是同一师父教的，再按入师门的时间和辈分往下排，第一间第二间……”江清涟边说着，边看看外头的太阳，估摸着在外值守的时间到了，才安心坐下，拿了一个苹果吃起来，“其实我和雾禾不是同一位师父，只不过最初进来时，她师父手下的人太多，二房已住不下了，我们便住在一起。”随后她便先出门打探比试消息，约好一会儿回来带她们三人去吃饭。

郑朝朝行装轻便，没什么需要打点的。她坐在桌前喝了几杯淡茶，然后伸展了腿脚，松松筋骨。除了牵扯时内伤处有点作痛，别的都已无碍，心里想着得空该去看下郎中。

在马车里坐了许久，便忍不住在房里走一走，随意略着屋中的屏风和字画。觉得无趣时，便将头从窗口伸出去，仰望院外大树的树冠。她正逆着光，所以看上去树干是黑的，叶子是灰的，只有被挡住的部分露出些发光的绿色，但也足够她出神望了。恍然间，感到身上好似什么都没有，无名无姓，无仇无恨，将要从人世隐去一般。身轻了许多。半炷香的功夫，江清涟在第四间门口喊她，程恂和符烈站在旁边，向她招招手。

去饭堂的路宽阔了许多，路两旁的树又直又高，阳光只能在身上和地上投下点点的斑，草坪上种了些桃树，一簇簇小野花在微风里摇晃。走着走着，渐渐从不同的路口汇集来更多去吃饭的人们，有些穿着门派的服装，有些是自己的衣服，还有些一眼就看得出，是已经离开很久的同门，穿着不太合身的书院装束，追忆往昔，温习历史。

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说话，他们无心欣赏路上浑然天成的假山奇石，也不停下脚步看看溪流里的小锦鲤。口中无外乎是不韪之试和清明祭扫，以及由此生出的其他事情。

饭堂约有十七八个第四间那么大，郑朝朝出身小门小派，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方，惊得咽咽口水。符烈在一旁说了句粗话，也感慨了一声，江清涟皱着眉撇了他一眼，道，“这还不算是最大的，我听说普苍门的书屋，是这里的两倍呢！”

看着渐渐多了的人群，四个人决定由熟门熟路的江清涟直接去点菜，和程恂一起将饭菜拿来，省的挑选，被后来人强先。郑朝朝和符烈先找位置坐下。这里不是客栈，所以没有伙计，只在桌上放着提前泡好的茶，供来人自行取用。这顿饭吃得很丰盛，四人的饭食是不同的，有米有面，还添了两样菜，一道是麻椒鳜鱼，一道是清蒸白菜丸子。郑朝朝三人的耳朵也饱得很，江清涟答应他们的已打听到了。

如今武林上门派众多，但论历史悠久，论武功精妙，论名声豪杰，只四个最为人赞道。分别为南普苍，北归繇，东鹤仪，西伏虎。 普苍门取自“普度苍生”之意，擅长铸造和剑术，武功纯厚深沉，因门下长老弟子多朴实仁厚而在江湖中享有盛名。此次不韪之试，普苍门派出两位弟子，分别是鹿摇光和王育良，师从韶音半仙的徒弟莫岂声。

归繇是富家子弟之所，创立者是传说时期的缺眠道友和当年的七王爷孟惠镰。门派中最厉害的武功是傲来剑法，为“剑术三绝”之一。归繇的人数并不多，现在不少弟子转而去学习经商、女红，真正沉下心来学武的人比从前少了，但仍然能出高手，东方颐就位列其中，今年被推举而来。

鹤仪书院最擅长创新武艺和研究古籍武学，最喜欢的就是点到为止的比武切磋。其实论剑法的精妙出众，鹤仪书院也许不比普苍门和归繇，但其余武器功法却齐全，中间人才也是不拘一格，湖藕院下一房和二房的容佳洱与裴长弥便是代表。

作为擎荒派仅剩的一支，伏虎崖近年来壮大，早已超越当年擎荒的地位。其武功以刀枪棍棒为主，雄浑孔武，颇有威势。伏虎崖早年间参与过多场与西沧的战争，正义刚直，浩荡凛然，弟子也多爽朗豪迈，擅与人熟。许多伏虎崖的弟子都想参加不韪之试，但伏虎崖掌门齐奉孝不想派太多人，最后弟子们自行比武，选出来一个戚白沙。

“剑术三绝？是哪三绝？”符烈问。

江清涟答，“分别是普苍门须悬前辈的仁女剑法，归繇的傲来剑法和游侠陈意守的虚白剑法。”她见符烈睁大了眼睛，又生了些兴奋，继续说起来，“须悬前辈的仁女剑法本来要传给弟子兀官晏，但当时兀官晏在外游历，后来加入了与西沧的战争。战争结束以后呢，和夫君萧行寿收养了两个孤儿，名为兀官通和兀官遒，一同归隐山林。听说啊，须悬将仁女剑法传给了这对兄妹，但却再没有人在江湖上听到兀官家族的消息……

“而虚白剑法，听闻是大侠陈意守在被赶出门派后历经沉浮世事，于陋室中顿悟出来的（清涟的脸上生出向往之情），他和夫人纵蓁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除恶惩奸，好像也没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