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甄选

杜嬷嬷一边感叹，一边暗暗观察着盛晴兰的情绪。

过了半响，晴兰却开口道：“对于张家的事，我还是了解的太少了，嬷嬷今天就给我讲讲吧。”

瘦死骆驼比马大，就是这个道理。

何况，她是张家的外孙女，这是晴兰无法改变的事实。

既然她和张家的关系羁绊，无法斩断。

那也不必一味因为小张氏的原因排斥了解关于张家的事。

杜嬷嬷听了这话，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比较满意，自家姑娘还是能想清楚的。

“其实，何须要奴婢说，姑娘天天临摹着的字帖，就是原先张学士的真迹啊。如今这字帖，在文人墨客之间，可是百金难求。”

“不止是林夫人，林大人自家也和靖远侯府有些交情呢，开国功臣里面，文臣封侯的，本就不多，林家算一个，张家也算一个。”

“当年张学士和林大人的老师，如今名满天下的菊坡先生，就是同门师兄弟。”

“你小娘的爹，确实只是担个三品的闲官，但论书画文学，他可算得上是当世名家，翰墨士林，乃至天下文人津津乐道。”

“可惜，这样的人，却在二十年前冤死狱中，文海一片哗然。”

“寒潭客，醉墨学士的名声，不说能不能记入史册，但再流传个几十年，却是没有问题的。”

“别的不说，当年东宫那位爷的风头，早已经过去了。”

“可天下呢，天下却从来不缺指点江山，风花雪月的文人，嫩头青的御史，满腔热忱的士子啊。”

“只要等待一个好时机，那这一辈子，便算找到着落了。”

盛晴兰露出一个笑容，道：“所以，我才一定要参加三年以后，才人赞善的甄选。大娘子舍不得如兰去受苦，祖母眼界开阔，自有打算，也犯不着让六姐姐去受罪。”

“那就只有墨兰了。”

“林栖居那位，是见过世面，有那等眼界的人物吗？嬷嬷看她像吗？”

“就算墨兰要和我争又怎么样？”

“我的规矩，我的礼仪，练了这么多年，又有嬷嬷之助，她凭什么和我争？凭那副不知是大家闺秀，还是扬州瘦马的姿态吗？”

“还是凭扭捏小气的做派？”

“祖母不会为她费心的，就算爹爹看好她又怎么样？”

“他根本不敢贿赂宫里来的人，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种经验。”

杜嬷嬷却很平静地笑了一笑，对着晴兰说道：“晴姐儿对上四姑娘，倒有些自信了，晴姐儿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呢？”

晴兰咬着唇，“因为我比她强，比她努力，比她早打算许多年。”

“我的容貌不输于她，我读的书，我小娘的见识，给我上过的课，也不同于她。”

“我……还有一个外家，张家即使衰败了，也留下了丝丝缕缕的关系，亲朋故旧无数，我小娘的兄弟子侄，也还在做官，多少是一些助力。”

杜嬷嬷忽然笑了，有些欣慰，“不错，我们晴姐儿要记得，咱们其实不比谁差的，一时笑不算好，笑到最后才妙。”

“盛家后宅，只是您暂时生活的地方。安心准备甄选，不需要羡慕谁，也不要担心那些不必要的人和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帝继位，张家的事便没有那么敏感了，何况你小娘家，本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各处再使使力，疏通疏通。要是选上了，留在贵人身边，披上一层霞光，同念着旧情心照不宣的人家说好，或许还能求一个赐婚。再不然，贵人兴致来了，就有指婚了，这样最是名正言顺，没人能说嘴。”

“指婚的人选，也不一定身份多尊贵，但贵人看重的人，大多是上进的，至少是个官身，也差不到哪儿去。”

盛晴兰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

——因为小张氏，因为张家，她早早就选了一条和盛家其他姑娘不一样的路。

没有人能庇护她，张家心有余而力不足，张小娘更是心如一潭死水，自己都不管了，又该如何管她？

最能决定她婚事的人，就是生父与嫡母而已。

在宠妾灭妻的盛府，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宠妾林噙霜？林噙霜的枕头风，竟也是能决定府上小姐，婚姻大事的因素。

何其可悲？可笑！

可庶女的命运，不得宠庶女的命运，就是这样悲哀。

晴兰不想成为被牺牲的筹码，也不想做躺枪的那个人。

那她就只有这样，只有跳出盛家，才能来搏一番新气象了。

两世的不幸，让她变得谨小慎微，也愈发地多疑。

吃完了杏仁茶，晴兰又患得患失起来，放下碗，便长长叹了一口气。

“爹爹真能让我去参加甄选吗？哪怕没有人和我争，到时候，府里只要有人随便说几句话，将这事定成阿谀谄佞，献媚君上，爹爹就绝不会答应……”

杜嬷嬷帮晴兰理理头发，重新绑好那两个玉铃铛，爱怜地说道：“我的姑娘啊，放心吧。你小娘的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别想着她不疼你，家里这么多姑娘，她身边除了你，还能疼谁呢？”

“到时候你小娘会让老爷答应的。咱们盛府参选的姑娘，也只会有你一个。”

盛晴兰怀着心事点了点头，又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嬷嬷……张家这些旧事，还有那些亲朋故旧，我小娘不是不爱你提起的吗？今天你怎么和我说了这么多。”

二十多年前，正三品翰林学士张梦白，学识渊博，性情豪迈，交友广泛，文海之中一片赞誉。

文名与清名，均是极盛。

小张氏极是爱戴张学士，这么多年过去，也不愿借亡父名号谋利，反倒一向很少提自己才满国朝的父亲，想来是不愿打搅老父泉下安宁。

——但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呢。

醉墨学士如此盛名，总还是有那么几家暗暗在盛紘这里给张小娘撑场子，就是“岳父”本身的文名，也让盛紘这个读书人下意识对张小娘敬重了几分。

——若没有这一系列机缘巧合，张小娘子又怎么可能来做他的妾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