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一处简陋的屋舍里烛火静静地燃着。
楚乔仍旧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从未想过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过着这样穷困潦倒,家徒四壁的生活。
这屋子里的摆设不过是一张窄小的床,一张桌椅,桌上摆了烛火和一副碗筷。
转头那人自屋外进来,手上端了食物,小小的一锅清粥。
魏水亨在桌前为二人各自盛了粥,并未抬眼,淡淡地开口邀她坐下。
楚乔几乎木讷地在她身旁落座,低头望着碗中米粒极少的粥。
这个人,往昔可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啊。
魏水亨并不在意她此刻想着什么,只沉默的啜着清粥。
楚乔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面前这个人,大抵再也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所熟识的那个人了。
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淡漠疏离,变得不甚在意旁人。
仿佛今日在她跟前的人究竟是楚乔还是旁人都显得并不十分重要,她总是能够接受的,或者,总是不会真正放到心里去在意的。
这样的元淳公主。
“吃不惯吗?”
楚乔打量的功夫,她已经将自己碗中的粥如数下肚,抬眸问出这句话,面容平静,仿佛并不是真的关心对方是否真的喝的惯否。
但楚乔依旧有些急切地摇首,并急忙端起碗送到唇边。
滚烫的粥让这位征战沙场的秀丽王险些惊呼出声,便见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到了眼前。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简陋,不能留你过夜,你吃完便早些回去吧。”
听到她这句话,楚乔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关系,我可以挤的。”
言罢,二人都望着彼此,疑惑又不解。
别说魏水亨想不明白,便是楚乔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决定留下来。
随后她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毕竟也曾亏欠这个人,如今对方过得不好,留下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也算是理所当然。
她望去烛光里那人依旧静静望着自己,一双眼眸里除去烛火的光亮余数都是死寂。
记忆中,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子,她一双眼灿若星辰,抢夺万物色泽。
可如今,却唯剩枯败。
“不行啊。”良久,她听到魏水亨叹息似的回应。
平日里骁勇善战的秀丽王一时尴尬又无措。
“我打地铺将就吧,外头黑灯瞎火的,回去已经……”
她如是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大概自己也觉得这和自己女汉子的人设越来越不符了,却听到魏水亨的声音,“我会打搅到你。”
“你怎么会打搅到我呢?要说打搅也是……”
“你要留下,就留下好了。”
“啊?……好。”
又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了。
后来楚乔便真的留下打起了地铺,好在魏水亨并不如从前恨她入骨,相比之下,如今对她算是很好。
她将自己厚些的被絮也让给了楚乔后,便上了床蜷缩着身躯背对着屋外,不再言语。
烛光灭了,室内泻入几丝月华,便照着床上那道身躯瘦弱娇小,她已经是将自己最大限度的缩起,隔绝外物侵扰的姿态。
那是害怕伤害的人自我防护的姿态。
楚乔望着那道身影,睁大的眸子黑暗中格外明亮。
聊点儿什么吧?她想。
可最终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开启话题,直到眼睛酸疼,开始倦怠地闭了眼。
模糊间是被女子压抑的嘶吼惊醒。
那是怎样一副场景,她大概一辈子也无法忘记,无法不为此惊愕痛心。
楚乔终于理解了那句“我会打搅到你”。
月亮的余光里那人整个身躯颤抖着,双手紧紧掐着脖颈,鲜血透过衣襟斑驳如锈。
那时候楚乔便突然明白,这个白日用淡漠武装着自己的女子,在夜间沉睡着的时候是想要掐死自己的,人只有无意识的时候才会泄露真正的意图。
而魏水亨的意图是死亡。
楚乔呆愣地望着床上痉挛的身躯,竟然恐慌的不敢上前阻止,她无法想象自己因此唤醒了这个人后二人相对的场景。
她不愿去问,也不忍那个人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
元淳啊,公主,可怜的人。
楚乔悄悄地移到了床前,趴在床沿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要么等她停止自虐,要么在一切不可收拾之前打昏她。
楚乔这样打算。
可她不知道的是,下一刻便有一双眼在她的注视中睁了开来,带着不用于白日枯败的狰狞和疯狂,但转瞬即逝。
又回到枯井一般的死寂。
四目相对,魏水亨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随即望向屋顶。
大概蹲在床沿边上太久,楚乔的腿有些麻木地冰凉,可她这刻却有些迟钝,并不愿挪动分毫。
她心中自认这个女子需要她的陪伴。
也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她觉得眼皮也开始沉重的时候,那个人终于开口说话,“楚乔,去睡吧,今夜不会了。”
楚乔蓦然睁开眼,“真的?”
她木然地点头。
半信半疑间,楚乔移动的身躯重新躺回地铺,耳朵却专注听着床上的动静。
直到困意一点点袭来。
魏水亨听到那人传来均匀的呼吸,轻轻吐出一口气。
手掌贴着心口的地方,胸腔内那颗心尚在跳动,宣誓着自己又活过了一日。
她望着漆黑的世界,木然而绝望。
从很久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流泪了。好像也不大会有更难过的时候,变得越发木然。
白日活着,夜间想死。
一日一夜的重复。
几乎每夜都从这样的梦魇中醒来,便再不会合眼了。
当然今夜也不会再有了。
她侧过头望向地上的女子,目光平静。
共处一室的这一天,她竟然并不想杀死这个女人,甚至连恨也变得微小。
呵,命运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