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在世,活着最是要紧。
有人活着,是因留念过多,期盼太过。
也有人,活着,只为了死。
因这人,不能死,亦不想活,便只能向死而生……”
她说着这些话,枯井一般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便像是折射自寒冰上的光点,斑驳破碎。
“啊,瞧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摇摇头,重新开始低头仔细捣碎药槽里的草药。
她面前站着的女子脖颈处却躺着鲜血自捂着的指缝泄到衣襟上,一片暗红,刺目逼人。
待药草全部被剁碎,她复才抬起头来。较之从前她还是锦衣玉食的时候实在已经太过清瘦,仿若这人自灵魂到躯体都已经不再是面前人所熟识的了。
“唉~”
受伤的女子吃痛的吸气,原本冷漠平静的面容有一丝松动,抬首对上那苍白的面容,接到枯井般眼眸的注视,并无波动起伏。
“公主……嘶~”
疼痛再次打断了她。
她仰起头询问,那人依旧那般,“魏水亨。”
是了,她叫魏水亨这个名字很久了。
魏水亨为她包扎好了伤口,直起身躯,重新回到原先的案后取了药草打包递到她跟前,“回去煎服,伤处要每隔两日换药。”
“公……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秀丽军将我抓来的。”
她本来刚医治完村中染了风寒的孩子,领了银子回家的途中被这人的秀丽军就劫到了军营。
“对不起,他们不知道是你。你如今好吗?一切可还适应?”
她问话时语气里有着自己也不知晓的急切,魏水亨闻言抬眸,平静地点头,“一切都好。”
“嗯。”
随后二人便相对无言,尴尬死寂。
很久以前,或者也不是太久的时候。
魏水亨还不是现在这般。
她是个天真愚钝的公主。
因着天真故而愚钝。
那时候面前这个人也不是什么秀丽王。
她们身份也如同此刻一般天壤之别。
她是元淳,大魏尊贵的公主。
她是楚乔,是荆小六,是受人践踏的奴隶,是宇文玥名义上的侍妾。
后来,天真愚钝的公主为了一个少年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
而对立面的这个人,拥有了一切。
少年的爱,兄长的爱,拥戴和呵护。
所以好长一段日子里。
楚乔是元淳骨髓中的一根刺,非拔不可。
只有她和那少年一起去死了,自己方才能抹去曾经的愚钝。
只因恨支撑她在伤害后理所当然地活。
可,命运弄人,想杀的人都活得很好。
更失去了唯一的关怀。
元淳因恨而生,为复仇而活。
可谁又知道,连这也是有尽头的。
魏淑烨为她丧命,兄长为她断臂’母妃为她饮毒,采薇也为她而死……
背负的重重人命让她成了今日的魏水亨。
只因这些人无一不希望她活着,她便不得不活着。
尽管时至今日,她连对楚乔和那个人的恨也没有了,却依旧要活着。
活着直到死的那一日。
“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面前的楚乔凑到了她的跟前,大概长年在战场,这个女子比寻常姑娘看上去轮廓坚硬冷冽,自带杀伐果决。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男人都爱这个女子。
太不一样了。
“楚乔。”
“公……魏姑娘。”
“你这军营中可还需要大夫?”
“需要是需要的,只是你问这?”
她一面收拾四处洒落的药沫,一面回道,“我留下医治你军营的伤患,你管我吃住好吗?”
楚乔闻言皱眉,陷入为难。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相信眼前的女子,因着二人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因着无数次,她都几乎丧命在这女子手下。
因她曾那样深切地被这个人恨入骨髓。
“你若不信我,那便早些放我回去吧。我住的地方离你的军营很远,大概从此刻出发,回去也是天黑了。”
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药箱挎在肩上走到了营帐门帘正欲掀帘出去。
似乎她先前的提议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并不期待回应。
一双布满厚茧的手阻止了这一切,又被她迅速的甩开。
楚乔抬眸对上魏水亨惨白的面容,她退后道,“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怕旁人碰我。”
随后二人都想起那件事情。
魏水亨面容已陷入死一般的绝望,楚乔是隐忍的复杂沉重。
又都迫切地想要逃避这个话题。
“我送你回去。”
“我走了。”
异口同声后,又同步地点头,随后一前一后出了营帐。
秀丽军的人换了好几波,没有人再认得这个背着药箱的清瘦女子是昔日人尽皆知的大魏公主。
他们只是想不明白,她何以值得作为秀丽王的主帅亲自相送。
那绑她来的几个新兵蛋子更是一肚子不安。
怎么莫名其妙地就绑了个大人物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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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