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灰白的天空像一面巨大的未干的水泥墙,隔着车窗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原始的腥味。
她闭着眼斜靠在车框上,发尾以胜利者的姿态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她曾说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镜子。
每次她都赶在上课铃声结束的最后十秒踏进教室,虽然喘着气,但并不是因为跑步。
跑步是产生思考能力的活动,她以速度近乎匹敌的竞走来对抗它。
你转过头来我看看,她落座后通常这么说道,然后透过他的眼睛来整理自己的散乱的头发。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镜子,却不一定每一个人都看得见自己。
司机腾出一只手来在座椅的缝隙间摸索,他熟悉那种寻找的表情,茫然地知道自己的目的。
撞上他的视线,司机的动作落了空。
“我看到孩子就忍不住想抽烟。”司机说。
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上面有无数细小皲裂的缺口,烟让缺口变得模糊但是膨胀。
驾驶位置的车窗上还留着喜字撕落的黑胶印迹,司机说自己三年前结婚。
抽空了愿景的语气里,只剩下从眉头挤出的叹息。
“话说回来,你们去梅里县干什么?”
“去梅芙雪山看雪。”他试着调整坐姿,羽绒服表面的素色梭织面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那现在去正合适。”司机略显干枯的脸上露出羞涩般的表情。
铺满他记忆的梧桐落叶忽然在脑子里哔哔剥剥地响,初中操场的围墙开始剥落,露出背后那片一望无际的农田。
那里什么都有。
时间停在了“迟到”的那刻钟,她缺席了那个炎热的下午课堂。第二天早上,她带着书面检讨和兜里的一把莲子清香出现在讲台上。
他早先时候跟她说,围墙背后什么都有,他其实根本没去过。
直到看到司机的眼神,他才知道,原来被识破的谎话比真话还更加让人感到可悲。
看样子她的确是睡过去了。
阴天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她在一缕温热的阳光照射下醒过来。
侧过头,她看见他缩在羽绒服里,长腿蜷曲在狭窄的空当,眉毛拧成一股不安的绳索。
没怎么变过,只是160cm的灵魂被180cm的躯壳稀释了。
她小心挪动身体,随后懒懒地趴在车前的盖板上。窗外的房屋相隔遥远,颜色呈现辉煌过后的浅淡。
他们已经进入人烟稀少的山区,身后的犬吠像轮胎轧过地面掀起的细小石子,只能滚落在离它本身不远的地方。
“你开了这么多年的车,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她侧过头,饶有兴致地问司机。
他们隔着车窗上方挂着祈福的珠翠,串联的丝线已经变脏,末端的珠子也摇摇欲坠。
“我在路上捡到过一个人,她也要去雪山,不过是为了看看有人以她的名义在梅芙雪山认领的一片葡萄水仙。”
“那她见到了吗?”她问。
“一听就像骗人的。别说葡萄水仙我没有见过,梅芙雪山上哪里有花。”
她跌回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