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伶时隔多年再睡到自己的房间,却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有汩汩水声,她在梦里被盔甲似的坚冰死死压住了胸口。
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只能感受到彻骨的恐惧和冰冷。
所以,她才这样讨厌冬天。
曹伶坐在旧日的梳妆镜前,抚摸过手上的金玉呈祥对镯,进宫那一日带上的,是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行头。
窗外有母亲种下的腊梅,昨晚竟悄悄的开放了。
据说母亲最爱梅花,在生她那年亲手栽在庭院里。这梅花,比曹伶的年纪还要大了。
曹伶淡淡出声,
曹伶“阿芙,扶我去折几枝梅花。”
她自然知道林妙然从一个外室费尽心力成了正室夫人,最恨母亲和自己,那她怎么能让林妙然好过呢?
曹伶“父亲在等我?”
曹尚书“自然如此,伶儿爱吃汤圆,特意备好的,听说你今天早早就去祠堂拜祭你母亲了。”
曹伶“母亲养育辛劳,伶儿怎么敢忘。这梅花,还是母亲亲手所载。”
曹伶特意一大清早就摘了腊梅花,几束供奉在母亲牌位前。
几束特意拿来了这里,如今她这个正室女儿回来,曹云再如何背信忘义,恐怕也要装装样子的。
果然,她的父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中含泪,
曹尚书“你母亲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这梅花就让下人放到我书房吧,我也好日日看着,聊解思念。”
曹伶“哦,父亲也想念母亲吗?”
曹伶笑着答话,并未错过同一桌坐着的林妙然脸上扭曲的嫉恨。
林妙然越是嫉妒,曹伶越是要时时提醒,她林妙然不过是个外室,而她母亲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
曹尚书“你母亲天下无双,怎么能不想念呢?”
曹伶“既然如此,午后父亲和我一起去街市买些祭扫物品,为母亲祝贺冥诞吧。”
今日是她母亲的生日,看来她的好父亲早就忘在脑后了。
曹云听着曹伶的话,额头冒了一层细汗,连忙答应。
曹尚书“好,下午爹爹和你一起。”
曹伶“姨娘也一起去吧。想来府中事务都是姨娘操办,有姨娘在一定能帮我。”
曹尚书“这.. ”
曹尚书转过头去,沉默半响。
曹伶看着林妙然咬牙忍耐,浑身气的都在颤抖,只当做看不见。
她就是要让林妙然一起去给母亲买祭品,一日为妾,终身都要伺候主母。
母亲不在,可是曹伶却要时时提醒林妙然,她不过就是个来路不正的妾!
林妙然此刻已气的七窍生烟。
昨晚曹婕不听话又被曹云打了一巴掌赶出去的事她也听到了,她的女儿再不争气,曹云从没有动过手。
可如今这个曹伶一回来,曹家的天就变了!
这样下去,还有他们母女的容身之处吗?
别以为她看不出曹伶这个小贱人打的算盘。别看一副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就是变着法来作贱她林妙然。
林妙然看着曹伶脸上风轻云淡的笑,恨不得将她撕碎了。
可眼下连一向宠信的丈夫也对曹伶的话全听全信,林妙然一肚子话没处发,只能嚼进肚子里。
曹伶“姨娘不愿意?”
曹尚书“妙然就一起去吧。”
继母“好,全听老爷的。”
看着林妙然气的发红的脸,曹伶顿觉手里的汤圆喷香无比。
这只是个前菜,大戏还在后头。
她的好姨娘,可要好好的睁眼看着!
午后沿街的雪都被扫开,曹伶特意遣散仆从,只带了五六个侍从,从尚书府慢慢步行出去。
略走不到一盏茶就到西市,大雪初霁,贩夫走卒聚集,有耍杂耍的,卖珍奇的,叫喊甜糕的,热闹不停。
曹伶在这条街上长大,自是熟悉。
遇到喜欢的摊子,总要停下来,问一问,买点东西。
就是看着林妙然一副假惺惺的笑脸,还要忍着气慢慢陪她的样子,才是好景致。
她安排的大戏,也要上演了。
路旁众人都在默默围观,看她一个柔弱的女子,身旁许多仆从,身着锦缎,气度非常,想来必定是豪富之家。
朝上雷厉风行的曹尚书,也在她身后一脸宠溺,恨不得将一颗心捧给他的好女儿。
只剩下林妙然一口牙都要咬碎。
只见从拐角处陡然传来一声尖叫,吸引了众人注意!
女子“放开我!”
是女子带着哭泣声的尖叫。
赌场打手“快还钱,妈的,没钱你来赌场!”
遥遥看去,只见几个壮汉将一个女子团团围住,又是踢,又是打。
女子只是求饶。
曹伶看着眼前的首饰摊,倒也纹丝不动。
曹伶“姨娘,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
林妙然“不知是谁家的女子不检点,不管也罢。”
林妙然还是这么冷血自私,只是如果是她自己的孩子,还会是现在的嘴脸吗?
曹伶忽然,很想看一看。
只见那头几个壮汉辱骂之间已动起手来,围观的人喊出声,
“脱衣服了!”
顷刻,软缎棉袍已被撕开扔出来,更不用说内里的衣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市井之徒梗着脖子观望,生怕错过了春色。
曹伶忽然捂住了嘴,拉过了曹尚书的衣袖,语气迟疑,
曹伶“父亲,我认得,那是婕姐姐的外袍,折纸桃花的样式,绝不会错。”
继母“什么?”
林妙然只觉天旋地转,家仆奔上前去拨开众人。
只见曹婕被打的鲜血淋淋,几乎脱光了衣裳,浑身布满令人臆想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倒在地上。
林妙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几乎站立不稳,却被曹伶一把扶住。
曹伶“姨娘,我今天准备的戏,还喜欢吗?”
耳旁的声音如同鬼魔低吟。
林妙然霎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