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步摇

曹伶坐在轿内。

她裹着厚厚的狐皮袍子，软轿内隔绝了漫天风雪。

只是她微不可闻的浑身颤抖着。

就在离宫之前，从山茶花盆底，她摸出了一封信。

信上的尚书府早就遣散的老管家亲手血书，书上只写一件事，她的母亲，曹尚书的原配妻子，确是枉死。

死状可怖，面容青紫。

曹伶攥紧了手掌，母亲去时她只有7岁，可不到半年父亲就纳了新姨娘，还带着一个比她还大的女孩。

尚书府所有的旧人都被遣散，似乎府内和母亲一切相关的人，物都在瞬间消散。

于是她这个原配的女儿，就成了如鲠在喉的和母亲唯一的联系。

幼时她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父亲不管她，继母更是视她为眼中钉。

而到及笄之年，原本与她定下婚约的未婚夫，也成了她姐姐曹婕的夫婿。

而她，则被送进了皇宫。

皇帝想要清掉曹尚书一脉，却不会用谋逆结党的名头。这样会显得他一个皇帝识人不明，有损圣名。

他要借曹伶为母报仇的名义，借曹尚书私德有失，赚一个清白盛名。

当真是思虑周全。

妙就妙在，皇帝算准了她曹伶一定会做。

阿芙“娘娘，到了。”

轿外阿芙轻生唤她。

曹伶从沉思中回复，将面颊上的泪水轻轻拂去。

她确实，是要好好报偿这些人！

曹云也罢，继母林妙然也罢，曹婕也罢，她要叫这些人，在恐惧里失去一切！

她走出轿子，仪仗巍然，声势浩大，光仪仗队便有一条街长。

她这个贵妃的面子，自然是撑得足够。

尚书府灯火通明，她在浩然的跪拜声里走入，经过跪拜在地的继母林妙然和曹婕，瞥见她们眼神里的嫉妒，冷笑起来。

曹伶“父亲快起来吧。”

曹尚书“娘娘恩重，如今圣上准娘娘归家，可要在家里安心住几天。”

曹伶“父亲安排的，伶儿从来都喜欢。”

曹伶乖巧的笑，眉眼弯弯。

她倒要看看，曹云这个男人的尾巴什么时候露出来。

不急，一个一个来。

曹伶“姨娘许久不见，似是老了。”

继母“娘娘青春，我自然是比不上的。”

饭桌上推杯换盏，却无半点真心。曹伶状似无心，巧笑嫣然，装作看不见林妙然那一脸的愤恨。

曹伶“父亲辛劳朝政，伶儿这次带了批珍贵的血燕，熬了来喝最是益气补血。”

曹尚书“还是伶儿心疼父亲啊。”

曹尚书志得意满。

原本曹伶确实不得他喜爱，可如今竟奇迹般从冷宫里死里逃生，还被皇帝升为贵妃。

而自己因为曹伶的缘故，也沾了光采，升任丞相。

没想到伶儿竟如此争气。

再一看一旁枯坐的曺婕，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嫁了人，可还是天天往家里跑。

日常吃穿用度更是挥霍无度，女婿的那点俸银填了东边漏西边，每次都要他出面。

哪像曹伶，从小到大不用他操心，关键时候却管了大用处。

于是越发对曹伶满意非常。

殊不知曹云这副喜爱不尽的神态落进林妙然和曹婕的眼里，扎眼非常。

林妙然自然是愤愤，好不容易熬走了她那个死鬼母亲，却没想一个在冷宫里等死的妃子，走了天大的气运竟被升为贵妃。

从前因为她母亲，自己青春年华怀着孩子关在曹府外，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说不检点，她受了多少苦才生下曹婕。

她自然对曹伶的母亲恨之入骨，更是早就想要把曹伶赶出去。

当初将她送入皇宫，便是做了让她老死禁宫的打算，可如今竟比自己还要高一头。

她林妙然，咽不下这口气！

曹婕羡慕的看着曹伶身上珠翠环绕，尤其是鬓边的足金步摇，一左一右，行动起来光彩夺目。

她嫉妒的发狂。

曹伶这等姿色还能做到贵妃，如果当初进宫的是她，今天享受着一切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想到这里，曹婕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的丈夫，虽说已经做了四品官，但俸禄就这么一点，她做夫人，还不如以前做小姐风光。

如今，最风光的，竟是从前那个最不起眼的曹伶，叫她怎么能忍受下去！

曹伶笑着和父亲说笑，仿似完全看不到饭桌上其余两人阴晴不定的脸色。

用完饭，曹伶坐在旧日的闺房内。

却听到西厢房那边传来的打骂声。

曹尚书“家产都被你败光了，去找你的丈夫去，别在这里晦气！”

曹婕“父亲，伶妹妹有的，凭什么我没有？”

曹尚书“你们能比吗？你妹妹如今是贵妃，你呢？败家子，给我滚！”

传来杯盘摔碎的声音。

曹伶微不可闻的微笑，示意着身旁的阿芙，将跌跌撞撞奔到院内的曹婕领进了房内。

曹伶“姐姐这是怎么了？”

曹婕哭的鼻滴一把泪一把，脸颊上还有醒目的红痕。

她早就听说过曹婕好挥霍，家里常来不及周转，便从外头的钱庄借。

等到外头的钱庄都不愿再借，便找地下放利息的串子，一分钱五分重利。

这烂窟窿想必她的好父亲已经填了不少次。

曹婕“我，”

曹伶“姐姐但说无妨，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妹妹怎么会不帮忙呢？”

曹婕“真的？娘娘，真的愿意帮我？”

曹伶笑着将面前人的乱发抚平，

曹伶“还是叫我伶儿，姐姐如果缺钱，我这里没有现银，但这两支金步摇还有些份量，姐姐只管拿去吧。”

曹伶笑得无害。

她自然记得，曹婕过去对她做过什么。

八岁那年，在她生辰的时候，曹婕将林妙然的水晶锁打碎，却诬陷是她做的。

于是林妙然就将8岁的她押到祠堂，狠狠鞭打数十下，又罚她跪了一整夜，直到她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而她的父亲，却不闻不问。

从始至终，没有问过一句。

这样薄情寡义的父亲，这样狠毒的继母和姐姐，她怎么能不报复呢？

看着曹婕离去的背影，曹伶冷冷出声，

曹伶“阿芙，让外头庄子的人准备好，先输后赢，让曹婕输的家底都不剩，是最好。”

曹伶“明白了？”

身旁的侍女恭敬点头。

这一世，她要一一报偿，一个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