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复病了三天才渐渐好转起来,这三天我几乎没吃没喝,坐在他的床边,听他胡言乱语。他有时说宁王,有时痛骂袁贵妃,但更多的,是在痴痴地喊着一个名字。
他喊得有气无力的,我听不清他叫的是谁,只当他是在唤我。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又轻轻说道:“我在,我在。”他听见这二字的时候,便踏实了许多,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如复病好的第一天,便去早朝了,我替他更好衣,他照例在我额头上一吻,说道:“我很快回来。”
今天,是我嫁给李如复的第二年,正是及笄之年。无事时,李如复时常自宫里摘上几支碧桃,插在我的发件间,温柔地笑道:“蘅儿更比花娇。”
我与李如复的小日子,平淡却温馨,青栀常常调侃道:“太子爷跟太子妃,倒真像一对平凡人家的小夫妻呢。”
听完这话,我只得莞尔,双颊却总是不经意得温热起来。
那时,我是真的想,跟他白头偕老。
可世事终究无常,我嫁入东宫的第三年,昭平帝废掉太子,囚禁废太子于幽州。幽州乃苦寒之地,昭平如此,定是因为李如复在圣上面前犯了极大的错。
可没有人告诉我李如复犯了什么错,我派青栀四处打听,直到第七天,才隐隐约约从宫里人的口中得知:李如复因昭平帝立刘家嫡女刘榕为娴妃之事,在承光殿外,跪了整整一夜。
那时,我才知道,他的白月光,他的心头挚爱,他的一生所望,名唤刘榕。
像所有的戏本里一样:太子爱上青梅竹马将门之女,自小立下非卿不娶的誓言,可是权谋、利益,残忍地两小无猜的少年少女。
尊贵的太子娶了卑微的太医之女,骄傲的世家小姐嫁为当朝圣上。明明是心头肉,却成了庶母。
他那夜唤的名字,是刘榕的名字,他声音微弱,唤着:“榕榕。”
那时,我始终不明白,他的温柔,他对我的爱意,从何而来。
李如复被囚,我自然要跟着去,马车一路往北,颠簸了七天七夜,才到幽州地界。
方下马车,只见他长身玉立,斜阳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朦胧得恍如隔世。他轻声地唤我:“蘅儿。”
我朝他走过去,脚步却越来越沉重,直到他疲惫的脸上绽出温柔的笑,他说:“你不会怪我吧。”
“我怪你什么呢?”我也勉强地笑道。
“别怕,蘅儿,我们很快就能回去的。”
在幽州的这段日子,我同李如复过得及其清苦。
昭平帝派了重兵把守在别苑之外,可不知是挑衅还是疏忽,别苑外的兵马,都是刘榕之父,刘执的人。
我只闻刘家权势滔天,掌握着景朝大半的兵权,可没想到,囚守废太子这等皇室内里的事,也有刘家的参与。更何况,李如复被废,是跟娴妃刘榕有关。
其中关系,不由得有些微妙。
果不其然,被囚幽州的第三个月,娴妃刘榕趁昭平帝秋猎时,前往幽州,探望李如复。
那日我正与李如复在小院里练字,便有人匆匆入内,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李如复的神色越来越奇怪,那人走后,李如复突然放下笔,细细地捋着我额前的碎发,道:“蘅儿,在家等我。”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我望着他的眼,忍不住问道:“是......娴妃娘娘吗?”
李如复微怔。
“是吧?我记得那日有人同我说......”
“你不要胡说了!”他突然打断我,在我的印象里,李如复从来没有这样子生过气。
我停滞不言。
“蘅儿,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的,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所有,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