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满城,龙舞乐鸣,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今晚的陵安城洋溢着盛世的烟火气,人流攒动,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每年的正月十五这一天,是民间的上元节。陵安城会在这一天解除宵禁,自初七点灯,灯火数十日不落。有诗云“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正是上元节的写照。在这一天,男女老少都可自在出游,彻夜不归。即便是深处闺阁的小姐们也可精心装扮一番,大大方方走出门,而无需以面纱或帷帽遮面。
宝镜今日着男装打扮,她是为了出来玩儿的,当然怎么方便怎么来。普通的广袖青衫因着她窈窕的姿容也显得仙气飘逸,发丝用一根发带简单挽起。没了繁重宫装的束缚,更多了落拓和不羁。一路好奇的东张西望,一边招呼身旁的人买买买。
一旁的男子着一身天青色的冰丝锦袍,金丝暗纹,玉带飞扬,手里早已经提了一堆东西,却没有一丝不耐,不是萧时予又是谁。
两人穿同色系衣裳,长相又甚是引入注目,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显得更不寻常。萧时予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宝镜,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头。
“你今天怎么穿男装,不好看。”
宝镜理直气壮,
“怎么,怕本公子把你比下去了,没姑娘给你送香包啊。”
萧时予斜睨了她一眼,
“你好好看看,那些女子到底在看谁。就你这小身板,弱不禁风。你可知前朝尚文,而我朝尚武,早已一改阴柔的审美,尊崇阳刚和力量,大陵女子更是爱慕强者。”
宝镜很长的“哦”了一声,打量的眼光里却写满了不信。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盛满了无辜,
“可是,我怎么看你也跟‘强者’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呀。我们不是‘大陵双废’嘛。”宝镜语气一转,“萧时予,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呢,小时候你整天被你爹追着打,来我这儿逃难,哭的要死要活的,怎么没见你说强者。”说罢又看了他一眼,“你也就这张脸能看了。”
萧时予哭笑不得,要是旁人这么说,这人怕是早已死过一百次了。偏偏是宝镜,他就算有气也发不出来,但,她不是还夸他好看?这么一想,心情顿时好上了不少。
“你喜欢就天天给你看,你可别看腻了。那,我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
宝镜认真思索了下,
“以前确实是,不过现在嘛,我觉得季均更好看些。就是这个人太讨厌了。”
想到季均,宝镜心情很复杂,他羞辱过她,她应该生气甚至叫父皇砍了他,但是她没有。除了喜欢,她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至于去不去,她一早就决定了,当然要去!怎么能认输,平白让他看了笑话去。
萧时予闻言心里一沉,宝镜四次三番的提到季均,似乎并非一时兴起。季均到底想干什么,他至今查不到这个人的底细,但,他竟把主意打到了宝镜身上。他怎么敢。
他神色倏的冷了下来,盯着宝镜的眼睛,手掌掐住她的肩,带着压不下去的戾气,控制不住手上的力度。
“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季均到底怎么认识的?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宝镜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你弄疼我了,松手啊。”
萧时予急忙松开,紧张的查看,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受伤吧,我…我捏疼你了。”
宝镜拨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肩膀,好看的眉头蹙在一起,
“我和季均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他还能吃了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萧时予还有这等慑人的气势,呵,就是都用在她身上了,好得很。
她不打算跟萧时予说太多,她自己都没理清楚的事情,
“就是季均打算亲自教导我,我要做他学生了。就这么简单。”
她心虚什么,她又没做错。
“不行,我不同意。”几乎话音刚落,萧时予想都不想就替她回绝。
“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我父皇都没发话呢。你现在是在教我做事?”宝镜火气一下子涌上,季均就算了,萧时予怎么也跟她唱反调。她这个公主,当的真是窝囊。
萧时予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投来的目光,捂住她的嘴到一旁无人处。这丫头怎么这么口无遮拦,不知道是在外面吗。他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想惹她不快。
“你从小就不爱读书,现在突然转性,为什么?”,他低垂着眼睑去瞧比他低不少的宝镜,好看的鸦羽投下细碎的光,神色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晦暗不明,但宝镜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温柔。
“你是帝安公主,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我见过你最光华四射的样子,也见过你所有狼狈不堪和无理取闹的样子。我…们喜欢你,是因为你就是。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任何原因,有任何改变。现在的你已经足够好了。小镜,你明白吗”,他轻轻牵起她的袖子,像从前的每一次,不讲道理的站在她这一边。又带着不经意的诱哄。
宝镜心理突然涌上一股天大的委屈,这种感觉就像是,你伪装叫嚣着的坚强一瞬间卸掉了防备,有人告诉你,你受委屈啦,其实错不是你呀,你已经很好很好了。像是受伤的小兽被舔舐伤口,炸起的毛发被一点点顺平,所有的伤痛都得到了安抚。
她埋在他胸前,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舒服,用力锤了两下,然后将这些天的委屈都发泄掉。
萧时予知道她在哭,很配合的没有动,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许久。
宝镜重新抬起头,用袖子干抹了两下眼睛,像红颜的兔子。萧时予看着她,她这个样子让人更想欺负她。宝镜怒视回去,丢人丢到家了。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几步无语的停下回头看向黑暗中也看向她的男子。
“还要不要去齐溪画舫了,再不去表演都结束了。”
“当然得去了。我还要看看斐月姑娘是不是当真如传闻一般。”萧时予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吊儿郎当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