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季均睡的极不安稳,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颤动的睫毛和浸湿了的衣衫泄露了主人此刻的不安,让他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之色,看上去有些孩子气的仓惶无助。
季均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一开始,是在碧云殿内的庭院里,父皇和母后拿着古籍史册教他和阿然识文断字。他的课业一向由父皇母后亲自教导和考验。俊朗挺拔的男子和清丽温婉的女子,站在一起美的像幅古画。
而六岁的苏译还是个小小的团子,每天惦记的就是上树掏鸟蛋,下水捉泥鳅。六艺中他最擅骑射,这还得得益于他天天用弹弓打鸟。这会儿虽然人还坐在这里,心却早已飞远。也不知昨天摸来的那只金鸟蛋怎么样了。
苏译突然“呀”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阿脑袋开口,
“阿然,昨天皇祖母不是让我今日去给她请安,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说着向阿然挤眉弄眼,阿然抿着嘴,眼中闪过无奈的笑意。
阿然是苏译的太子伴读,比苏译大两岁,是齐旸帝当初从战场捡回的遗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名为主仆,却情同兄弟,早已养成十足的默契,这会儿一眼就看穿苏译的鬼心思。
他立马接过话,
“是啊,太后娘娘时常念叨殿下,让您今天务必过去一趟。”
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帝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的笑意。算了,都还是孩子,贪玩儿些也正常。
但齐旸帝还是拿出了父君的威严,故意板着脸道,
“既是如此,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回去后把今天的……”
“知道啦!谢父皇母后!阿然,我们快走。”
没待齐旸帝说完,一黑一白的两小只就跑的快没了影。
齐旸帝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也不知像谁。
云桢皇后不免嗔怒的看了一眼齐旸帝,
“看看你都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了,如此懒怠,日后可怎么独当一面。”
齐旸帝搂过爱妻的肩,眼神温柔如水,
“译儿继承了你的聪慧,又有我们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定是一代明君。只是年纪还小,你不也不忍心束缚他的性子。近几年边疆还算太平,我们辛苦打下这天下,平乱治国,不也是为了留一个太平盛世给他。”
二人静静依偎在一起。帝后无双,岁月静好,山河永固。
这边,小苏译早已拉着阿然翻墙去看藏起来的鸟蛋,
“阿然阿然,快帮帮我,我卡在上面了。”
阿然看着太子圆滚滚的身子被树枝挂住,叹了口气,然后提气飞身上墙,一把提溜起苏译再飞运气从空中稳稳落地。
苏译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惊叹的看着阿然,
“阿然,你的功夫又变厉害了。以后我要是当了皇帝,就封你做我的宰相。你替我处理政事,我就四处游山玩水。”
苏译已经开始畅想之后的幸福生活,眼睛亮晶晶的。
阿然莫名惶恐低下头,
“殿下说什么玩笑话,您是大齐储君,也是之后的一国之主,有千万子民需要您的庇荫。我只是贱民出身,有幸得陛下抬爱,如何能逾越,殿下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苏译毫不在意的眨巴着眼睛,
“皇帝不就是要一言九鼎,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你看你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连父皇都赞不绝口。有你帮我做课业,我次次都能蒙混过关。你还替我受了那么多罚,阿然,你待我真好。”
阿然无奈的笑,太子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可他似乎对自己的天资一无所知。
少有人知道,当今太子天赋其高,传授各门课业技艺的先生并不是如外界传闻被太子的顽劣气走,而是众人积誉数十载,甚至做了一辈子学问,却不敌一个五六岁的奶娃娃,甚至三言两语被对方问倒,羞愧万分以至自请退任。
他出生就没了爹娘,殿下娘娘对他有再造之恩,他是真心把太子当作弟弟,虽然这么想很大逆不道。
但他愿意在他身前替他挡下一切风雨,他不愿做的事情,可以交给他。他希望他能多过一些快活的日子,毕竟成长的代价他已尝过,并不好受。
阿然把这些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但还是不禁嘴角上扬。
苏译有些看呆,继续拉扯着他的嘴角,做出各种鬼脸的样子,哈哈大笑。
“阿然,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就要多笑笑,不要总板着个脸跟有人欠你钱似的。”
季均睡梦中的脸上也露出平和的笑意。然后一切戛然而止,画面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