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学生对我谈完天气的第二句话，就是：“穿得那么多干嘛啊？”
我哑然，坐在桌前的我的朋友们也哑然。
“之后……之后，”我抱着视屏忽明忽暗的手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摸我了……他……”
“他摸你哪儿了？！”张超的语气当然很急，我的耳朵里立刻跳起他额角暴怒的青筋。
我说不出话，只是忍不住一味地大哭。
“不是，”张超带着一种极明显的关心则乱的声情，“你在饭店里，周围那么多人，你反抗也好，求救也好，怎么还能让他摸你呢？
“……还有你那些舍友，她们跟你一起出门，眼睛、耳朵都是出气儿的吗？”
他还说了一些什么，我几乎听不分明，我只是闭紧我绝望的哭痛了的双目，重复对空气说着一句话：
“你不明白……不……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从小就被村里的坏男孩包围起来揍怕了，你不明白我对男人的恐惧漫弥在骨里血里，你不明白在期中考场上跳敦煌舞，优雅自信，顾盼神飞的那个女学生，和小时候挨了打只能仓皇逃窜进村边毒蛇出没的小树林，爬上合抱粗老鬼树枝的那个黄毛丫头，根本不是一个人，你不明白……
这在你看来足使你义愤不能平息的处理，已经是我们今天所有人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
我装作顺从模样，被那男青年和他的同伙们拉出烧烤店，推搡到就近的一条小巷。
那里甚至并不算清净远人，我们的背后就是喧哗的市声。
好在他们没有料到，我会翻墙。
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我穿着及踝的白色半袖长裙，兔子一样地飞跃到窄巷的高墙之外，施华洛世奇的鞋子一只也没要，光脚跑回学校。
巷口，是焦灼的我的舍友们和越来越多的女学生，她们拨打了报警电话，却终于在那班混混的胁迫下语焉不详，匆匆将通话切断。
听我讲完这些之后，张超安静了几秒钟。
“你现在在哪里呢，”耳朵里的他开始走动，“我过来找你。”
我报出一个地址，然后等他过来接我回宿舍楼。
在路上，看到微博热搜榜单上的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张超的血都凉了。
他来到我的面前，放下我那双施华洛世奇的定制水晶鞋，很幸运的，两只都没有摔坏。两只鞋跟上用金字刻着我和蔡程昱的英文名字，Charles和Rebecca。
那是张超今年生日送给我的礼物，他总会在他自己的生日那天送我礼物，所以，我也总是在自己的生日——腊月初八送他礼物。今年为他准备的是一幅十字绣猫蝶图，已经完成了快要多一半。
接着，他蹲在我面前，在我们中间的地面放下两盒包装十分朴素的老盒饭。
“正好，你也没吃，我也没吃，”张超拉开一听草绿色无糖雪碧的扣环，“咱们来前都说好了，今天不用身材管理。”
他把雪碧塞到我手里，转手去为自己打开另外一瓶。
我用张超给的纸巾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接了舍友们一个此前一直被他占线的电话——我不恨息事宁人，不恨隔岸观火，也不恨她们在我飞来横祸的苦难面前选择了自己的谨慎言行明哲保身，我只是痛苦。
然后，我不管不顾地同张超一起席地坐下，盘着腿，吃那两份不可貌相的炸肉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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