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就睡在我边上,我还给你盖了三回被子。”
“那就是睡前咱俩说了太多话了。”
“你前晚和黄子睡,说了一整晚呢。
“你是不是又偷偷儿哭了?真行,我睡那么浅,都没发现。”
“我没有……”
“你难过就说出来嘛,不用憋着。大家都拿你当亲弟弟,你说是不是……”
张超这里又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蔡程昱没认真听。
“今天带你去剪头发。”
张超守着妆奁盒子,给蔡程昱弄头发。他今儿给小孩儿穿了一身红,特喜庆,像大官家年画儿里走出来的招财神女。
“我听人家说,轩里男倌女妓,和喜欢的人分手,都去剪头发,寓意斩断情丝,也是换个面貌,换个心情,以后遇到了更好的人,一切都从新开始。”
“更好的人……超儿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
“怎么了?”
“我这心里头一咯噔。”
“啊?”
张超略略荒神,拿在手里的鲸鱼篦子暂且顿住。
“你要不想剪,那咱就不剪了。我也就是怕你无聊……”
“剪,干嘛儿不剪?裁去三千烦恼丝,从此不作断肠诗!”
一剪子接着一剪子,袅袅青丝如坠云,簌簌飘在地上。蔡程昱剪短了头发,推上一个简洁的髻,领上别着红玉簪,拉张超满街逛荡,浓抹妆红,颦笑皆张狂。
“哎,看啊,那不是妙音轩鹂舫的蔡相公吗?”
“对呀,蔡相公出来了!”
“蔡少爷剪头发了?”
“他好漂亮啊,眼睛真是亮!面皮儿看着也白极了,今儿的面貌可真好。”
“还不紧着算算银子,晚上买票去?”
“他不是刚在自家门口挨了打了吗?还有脸出来呢,不够丢人的?”
“对,是我。……诶,你好你好。
“……头发剪了,嗯,为了艺术。……没有,没有,天儿太热,头发多了梗脖子。……
“今晚唱啊,我倒二,龚子棋是轴。您来不亏。他唱《木引秋》。
“小徐的笛子,叶少爷的弦儿……”
53.皎若云间月
张超也料想不到,蔡程昱还能在大街上跟人家热心市民聊起来,而且有问有答,侃得不亦乐乎。不过,不管怎么讲,气氛是好的,看他们那么融洽,他也就由一初的紧张戒备而平静下来,悬起的心也放回到了肚子里。
丹阳人生活在富庶安逸里,都没有什么坏心,只要跟他们诚意交流,谁也不会多为难谁。像蔡程昱这样的人,来这儿倒是来对了。
出一趟门,动动嘴皮子,便邀买无数人心,俗称圈粉,也可算他是聪明了这么一回。
“挨打有什么的?他打我是他不对,他才该别出来见人哩,我又没做错什么。您说是不是?
“咱们鹂舫自有船以来,做的就是小姐太太们的生意,也不能算我们拆他鸳鸯。宫家赘婿在我家门前闹事儿,平白显儿他小气……”
得,毛病没改,还是这么莽。
张超宽袖舞来,把蔡程昱嘴一捂,拖着进了小巷弄。
“这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儿的?你别什么都拿出来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