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刘公开口道:“那老奴便不叨扰宗师歇息了,老奴告退。”
走到门口,刘公停顿了一下,又回头说到:“老奴的下房离这不远,宗师有事唤我即可。”随后推门离去。
艳红色调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这羽白的素影一抹。
楚晚宁的目光落在木桌的托盘上。因为手指不能弯曲太大的幅度,所以平时一些极小的事做起来也显得那么困难。
他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捧起药碗,用指关节靠近根部的地方夹起勺柄,轻轻搅着那已经温凉的汤药。
这个姿势根本用不上什么力,碗不小心从手中滑脱,“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打碎了,药汤溅在他雪白的衣摆上,浸出一片棕黄色的药渍。
他呆呆的看着地上玉白的碎片,就这么看着,看了很久。
“师尊,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给师尊买好多好多的糖!”
少年的声容又浮上他的心头。
他是那么的阳光,开朗,热情,莽莽撞撞地闯进他淡而无味的生活。
他从不知道,世上居然有人会喜欢自己,居然有人可以让他的生活变得这么富有色彩。
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第一次展露出难堪,脆弱,欢悦这么多的情绪,第一次有人主动和他一同用餐,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生辰祝福。
他与他经历了那么多的第一次。
这个少年顽劣又不服管教,令人不是一般的费心。
他曾经说他,性本劣,质难琢。可一个孩子罢了,本性又能劣到什么地步,心质又有什么难琢?只有为师尊的教不好罢了。如果他再多为他做一点,不总是板着一张脸,语气稍微缓和一些,他会不会不那么恨他了?
如果那次墨燃为他折那支花时他没有打他,如果他告诉墨燃那碗红油抄手是他做的,如果他告诉墨燃双生结界两人所受的的伤害是一样的,他不是不救师昧,他心里会不会就少一些恨?
他打他,骂他,罚他。但也不得不承认——
他爱他。既是师徒间最正常不过的情,又是额外的依靠迷恋之爱。
这个少年是那么的热情,他像一团火流进他的体内,一层一层融化开他最外层的寒冰,包裹住里面那颗同样炙热的心。
楚晚宁是他的师尊,无论任何方面,不吝赐教。但他同样也教会了楚晚宁最重要的东西:如何用情,如何去爱。
若想渡世间人,那便要爱世间人。
不同于来自圣人的博爱,而是真真正正,互相温暖的爱。只有先学会爱一个人,才能会去爱凡尘中千千万万身陷苦难之人。
遇见他之前,这是楚晚宁从来不懂,也体会不到的。他常日夜苦读,却没有任何一本书卷里会教人如何去爱。
如果说楚晚宁是一块无暇的碧玉,那墨燃就是将玉砸裂的人。
但正是这些裂缝,才有了能让光透进去的地方,这些光驱散了他心里最晦涩的黑暗,抚平了他最深处的伤痛。
那是段多美好的日子啊。
可惜再也不存在了。